绮罗看着他的脸，一动不动。
心中想的极多，想的极明白，心中却希望他说出另外一个答案来。一个能让她接受、原谅、坚持的答案。
对峙了半响，公孙卓的脸色越来越白，虽然胸口的血已经被止住了，但是未曾号脉，并不知道有没有触动内伤。
绮罗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脸，等着他的回答，许久过去，在她一颗心渐渐沉到冰寒的水中的时候，公孙卓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淡然无波，一如往日坚定。
“八月十五，我施暴与你，你自此之后每日都是闷闷不乐，嘉和要带你出宫，我想你开心，准了。派遣在你身边的明卫两队，暗卫三队。”
“你与嘉和进了手可摘星楼，明卫暗卫进不得这地方，便在外面候着，夜间你出来的时候暗卫被我从不知道的江湖势力挟制住，明卫护主，均被苏娘子的秘药迷昏，血麒麟暗藏在一侧，在他们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过后才找到解药服下，等到他们要上前救人，你已经到了来人手中。”
公孙卓双手撑在她头颅两侧，对着她的眼睛，满眼墨色。
“我从未想过要将你送给韩王，可那一日纵使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你手中暗器至宝诸多，却不愿自救，自投罗网！”
他单手掩唇暗咳一声，殷红的血落在手掌上，分外鲜明。鲜红的色彩刺得绮罗心中惊痛，也顾不得什么，急忙道：“伤势不容耽搁，你不用说了。”
若不信他，只怕以他的脾气，就算是病发在此也不会离去治伤。只是以她的脾气，若是心中不信，岂可轻易松口，即便是松口了，以着公孙卓的玲珑心思，又怎会相信？
可这种敷衍之词气势身前人想要的。
公孙卓一双眼中凝滞着深深的伤，对着她淡笑道：“牡丹风华、妃颜清丽、小雨如酥、满天星斗，这几样江湖排名前十的暗器，只一样便够江湖一流高手受得，群殴的确有意引出韩王势力，但若非你身上暗器这般多，我又怎会放心下了指令。你不肯信我，落入韩王之手也不肯自救，甚至暴露音杀之术让诸人不敢轻视。”
他似乎强压着反复的血，冷清的语音但这浓浓的血腥。虽未尝为自己说出一字，但是方绮罗这样聪慧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那一夜她心中想着公孙卓的手段，以为他要利用她挟制旁人，这才束手就擒，而后到了密室之中，猜到那红衣人是韩王，便以音杀逼出霍家人，证实了霍家与韩王一党的事实，其后便是等着皇帝得了这个消息来做些什么手段。
她知道以她的身份便是怎样也死不了了的，所以便等着两党之争最后的结果。
最后韩王将她交予霍家，想以她为饵，调来皇帝一众人，并以此为由以皇帝大不敬之罪逼迫皇帝退位。
霍家这一计阴毒的很，皇帝只要出来了，便是证据确凿，就算能毫发无损的回去也不能逃得过霍家的暗算。
这也是绮罗不相信公孙卓会来的原因。
不会有皇帝为了一个不愿为他效力的女人放弃本来大好的局面，而将自己置身险境。但是他就是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了伤回来，至今未曾好转的伤势提醒着那一晚的事情。
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闯进来的公孙卓……
在那明晃晃的、势不可挡的长剑刺过来的那一刻，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公孙卓……
为她奋不顾身的那个男人……
真的，很多动心，源于本心的东西，是做不了的假的。
绮罗缓缓抬起眼，眼中泪痕未干，一片迷惘的雾气。氤氲在黝黑的眸子表面，遮挡住最深处那些不能言语的东西。
公孙卓似乎已将所有的伤势和痛苦压抑下去，一张脸除了有些苍白，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似乎方才伤势发作吐血时的样子也是虚幻错觉。黑白分明的眼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绮罗的脸，见她神色变化，也丝毫不动。
似乎是在用命等着最后的宣一样。
绮罗迷迷的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俊美的脸，唇瓣极快的一动。
“我信你。”
天瑞五年的冬天极冷，第一场雪下的及早，一直到大雪时节，十几场雪一场一场的砸下来，倒是把一向富丽的城市银装素裹起来，极为清雅美丽。
对于百姓来说，冬日的大雪便是来年丰收的保证，对于朝政富贵人家来说，大雪之日也为生活添了无数的情趣。就算是自一向森严安静的后宫，这连续的几场雪下来，引得各宫妃嫔，皇子公主出宫相庆，倒也是为后宫添了几分喜气。
这样的日子，似乎对谁来说都是好的。
但是对于绮罗来说，好似并非这样。
只因这一日，不仅是方绮罗十九岁是生辰，还是元康皇后的忌日。
元康皇后，君倾倾君公主，便是绮罗那位化作飞灰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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