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讪讪地坐了下来。祖母和额娘的脸色都不好看了。但我心里暗自骂，这格格方才一句话不说，果然是憋着坏呢。此时我身边的桀年站了起来，说：“桀年就着阿玛的酒也说两句，桀年每日到家学里读书，玛法和两位祖母对桀年关怀备至，桀年身上这兔毛马甲就是祖母亲自为桀年做的。不能侍奉在玛法和祖母身前，是孙子的不孝。桀年看到玛法和两位祖母仍旧身体康健，心明眼亮，深感是祖宗保佑，桀年敬玛法和两位祖母一杯。”
桀年的话说完，我的心里都乐开了缝。只见那怀庆格格脸都绿了，大伯的脸上也变了颜色。四叔和四婶意味深长地对看了一眼，抿嘴笑了。阿玛嗔怪着看了桀年一样，被额娘踹了一脚。平年和均年没言语，闷头喝了杯酒。只是芮年和端瑾姨娘的脸上没有表情。
要说这事其实也不过是个捕风捉影的事，但看怀庆格格的样子，大家心里都有了数。年初的时候，得瑞园下人曾传言大伯母与管家之子有些暧昧。据说这个管家的儿子长得是眉清目秀，颇有些像戏园子里演旦角的那些男人们。但传言只是传言，谁也没真看见过。大伯就留了心，专派了一个小厮在大伯母房前盯梢。有一日大伯到宫里守夜，小厮快马来报，说看见一个男人进了大伯母的房。大伯告了假，怒气冲天地回了园子里。听说整个园子都惊动了，不过人没抓着，只是在后院墙头上找到件男子的兔毛马甲。格格毕竟是格格，既然没捉到奸，也不能说人家什么。只是得瑞园的管家在外治的宅子第二天夜里好端端地起火了。一家老小并着仆妇下人谁都没跑出去。
如今桀年好端端地提了兔毛马甲的事，又说玛法和两位额娘心明眼亮，直直地让众人联想起那个激动人心的捉奸之夜。我心说，该，让你得瑟。格格怎么了，您又不是还珠格格。还反了天了。
小年夜这顿团圆饭，在不亲切也不友好更不祥和的气氛下结束了。除了我因为吃了一整盘鸭掌而兴奋外，没人乐呵。四叔和四婶眼见桀年如此强硬，估计心里也为只生一个女儿而惴惴不安。这个不愉快的夜，像是一个预兆。预示着接下来的一年里，喜塔拉家的大祸。
虽然是在年关，阿玛仍然担心着衙门里的事。时常回府衙督促匠人们多制一些手工皂和润面脂。这次我又教桀年多写了几个配方。有配杏仁的，有配燕窝的还有配木瓜的，一共制出五种乳液和七种手工皂。足足媲美屈臣氏自有品牌。阿玛说元宵节命妇们会照例到宫里给太后请安，太后决定用这些新产品做礼物赏给她们。太后她老人家动动嘴和心眼子，差点让阿玛忙得年都没过好。
由于阿玛成了太后跟前的红人，今年来玛法家拜年送礼的人特别多。通常都是和法玛聊了几句便要求见阿玛，有时阿玛忙着新配方的事没时间见客，但玛法还是很欣慰。连日来，端瑾姨娘对额娘很客气，祖母更是对这个旺夫的媳妇赞不绝口，再没人提纳妾这回事。额娘让锦字和绣书预备了一套和玛法家同样的年礼送到娘家。外祖母来信说，由于姑爷长进，年礼丰厚，自己在众姬妾前很是有脸。桀年说，看见额娘半夜对着家书掉了眼泪。
尽管我和桀年看这个大伯母很不顺眼，但是和平年还有均年还是关系不错。这两个表哥都已经是都快成亲的人了，仍旧沉迷于斗蛐蛐九连环之类的玩意中。我和桀年性格上老成了几岁，他们两个性子又小了几岁，大家在心理年龄上正好是同龄人。唯独这个芮年表妹有些孤僻，只是坐在一边看我们玩。平年和均年注意到我对芮年的好奇，忍不住提醒我，你可别搭理那丫头，回头被她欺负死。我愕然，有那么严重吗？平年和均年的表情此时倒是很twins——双倍的有。
玛法家养了些戏子，年前祖母提议唱一个堂会。园子里就有戏台，戏台对面是宅子，冬天看戏，将宅门打开多放几个火盆取暖即可。清朝的戏剧以昆曲、秦腔、徽调、弋阳腔为主，兼有各种地方杂戏。但官宦人家过年点戏只点些名字吉利的，如“早春朝会”、“万花向荣”、“喜朝五位”、“升平除岁”、“佛化金神”等等。听说有戏看，小孩子都极其兴奋，尤其是我。前世便听闻昆曲辞藻艳丽，唱腔动人，如今能听到原汁原味的又不花钱，真是兴奋得不行。连桀年都笑我：“怎么这戏比烧鸡都动你的心？”
除夕夜里，园子里早早就摆上了戏。天一黑，全家就都聚到戏台前的宅子里，连素日伺候的有头脸的下人们都可以坐下听戏。只留几个值夜的守住园子各门。园子里的戏果然与外边的不同，细细听来，丝竹与曲律相合而为一家，手足与举止睛转而成自然，一时间，得瑞园里丝足悦耳，辉璨如昼。听戏时听平年说今年玛法备了金饼子，一会儿发给我们。嘿嘿，金饼，不知道有没有春饼那么大或像月饼那么沉。大概是金饼子诱惑了我，戏唱到最热闹的时候，连日来一直低调的我决定给玛法和祖母以及端瑾姨娘奉一杯茶，这茶是我之前就差碧玺煮好的，上好的普洱配上紫菊花，连日来吃得油腻。这普洱最是能解油腻通肠胃的。我端着茶盘子向玛法他们走过去，内心浸泡在金饼子的诱惑之中。正经过芮年时，只觉脚下突然伸出一条腿来，绊住了我。然后我连茶带盘子，全扔了出去，整个人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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