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时候，菊花就和旁边的同学叽叽咕咕说起话来。
“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我娘说了，坏分子就是坏分子，立了功也是个耍花招的坏分子！”
她义正辞严说了，还要去cue安宁宁：“喂，安宁宁，你天天和坏分子在一起，他都教了你什么啊？是不是教你怎么使坏了？”
旁边的同学们也异样地看着安宁宁，好像她身上带了什么坏分子病毒，要是和她玩了，就要被传染上的。
安宁宁忍住鼻酸，静静看着神采飞扬的菊花，不能哭，不能哭的。娘说了，不能被她们打败了，不能……
菊花没想到安宁宁落到这一步，竟然还能装得没事人一样！这对以前形影不离的朋友，本来已经淡去对方的生命挺久的，如今好不容易安宁宁“落魄”了，你要叫菊花不落井下石报一箭之仇？臣妾做不到啊！
菊花撇撇嘴：“你娘真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你们姐弟也傻得很分不清好坏，不和咱们根正苗红的贫农子弟在一起，硬是要跟在坏分子后面。他那么坏……”
安宁宁咬着牙，扑了过来，一头把菊花撞得四脚朝天。
“我娘脑子好得很！我和弟弟也不傻！你胡说！你胡说！”
安宁宁把菊花压在地上，不许她挣扎爬起来——娘说了，我们不能在村子里反驳人家骂纪爷爷和纪叔叔的话。可是菊花骂我娘，骂我和弟弟，我可以反驳的！我还要教训她！
散学回去的时候，安宁宁好几次偷偷看楚婕，愣是不敢和楚婕说自己今天干了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
但她也瞒不住啊！菊花就不是个能吃亏的人，菊花娘更是如屎壳郎见到了便便一样，对着菊花哭得脏兮兮的脸蛋双眼放光。
“娘找安宁宁算账！”
她拖着哭啼啼的菊花就来了食堂，把菊花往楚婕跟前一推。
“楚洁！你把安宁宁给老娘叫出来！她敢打我家菊花！我打死她个有娘生没娘养的！”
楚婕眼睛眯了眯，就是菊花娘这凶神恶煞的一声吼，把她拉回了现实世界：这个不容许她心不在焉的世界。她要全副武装起来，要保护她的小崽子呢！
安宁宁在里头写作业，闻声赶紧出来，拦在她娘面前。
“不许骂我娘！”
楚婕心头暖暖的，蹲下来握着安宁宁的肩膀。
“宁宁，菊花是你打的吗？”
菊花娘嚷嚷起来，觉得楚洁你装什么蒜：“不是她打的还是谁！我告诉你楚洁，今天……”
楚婕眼皮子都没抬，权当身边有只蚊子在嗡嗡嗡烦人。
“宁宁，你来说，菊花是你打的吗？”
安宁宁点点头，菊花娘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她自己都认了！安宁宁，你……”
“娘在这里，我大闺女不要怕。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打人。你告诉娘，你为什么要打菊花？”
菊花娘又咋呼起来：“还能为什么！在学校里大家都不和安宁宁玩，嫌她被坏分子带坏了的！自己一身的屎，还怪别人嫌你臭！你有本事找别人去啊！你冲着我们家菊花干什么！”
她一口一个“我们家菊花”，听得菊花眼泪汪汪，感动得无以复加。可菊花不知道，她娘这么卖力，不是心疼她，纯粹就是能找到机会向楚婕报仇了，她高兴的！
“宁宁，是这样吗？”
安宁宁在老母亲面前，心里并没有在学校的那股愤怒了。她只觉得悲伤，那种身边的人是非不清、可真正的好人却无处分辩的悲伤。
“菊花说，我和弟弟们跟着纪叔叔玩，都被他带坏了。她还说，说娘你脑子拎不清，我和弟弟们都傻得不得了，”她扁扁嘴，忙补充道，“娘，她说你坏话，说我和弟弟坏话，所以我生气！”
娘你放心，我没说我是为了纪叔叔生气！我掩饰得很好的！
楚婕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楚，她扭头，冷冷看着菊花。
“是这样吗？菊花。”
菊花小小的心脏缩了缩，被宁宁娘这个眼神吓得有点不知所措。可她抬头看看娘，又有了底气：娘替我出头呢！我才不怕你！
“本来就是！你们和坏分子好，你们也是坏分子！你们……”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啪”的一声打断了——不要误会，楚婕不打孩子。但孩子长歪了，她可以打孩子的娘。
菊花娘冷不防就挨了一巴掌，难以置信看着楚婕：“你，你……”
“好叫你知道，我们安家八辈贫农，根正苗红，世代老实！你出去问问，这安家村有几个没和纪东方说过话！过年的时候，村里的青壮和纪东方满村里拜年，哪一家没好声好气地招待过他！我家和纪东方来往就是坏分子，你们又算什么？”
菊花娘张了张口，楚婕这个角度确实刁钻：过年的时候，纪东方和青壮上她家来拜年，她的笑脸都起褶子呢！
楚婕看也不看菊花，对着安宁宁道：“打得好！菊花这样的女孩子，是非不分，对着你骂你的娘，骂你和弟弟，嘴贱！该打！”
楚婕从前哪怕不喜欢菊花，也没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呀！这跟大耳光往她脸上抽有什么区别！
菊花“哇”地一声哭得震天响。
楚婕这几天确实太心不在焉了，她在送安宁宁回去学校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到，因为小崽子们和纪东方亲近的关系，现在小崽子们势必要面对无尽的非议。
尤其是在他们的同伴中间，他们会被疏远，被侮辱，甚至会被霸凌。
她晚上亲自给安宁宁洗头发，给大闺女慢慢按着头皮，轻声道：“宁宁，如果大家都听菊花的话，不和你玩了，他们还会笑话你，骂你，联合起来欺负你。这样的话，你还敢到学校里去上学吗？”
安宁宁咬着唇，想了好久。如果是安生，哪怕为了逞强也要先吼一声“我不怕，我敢”。她是安宁宁，谨慎，早熟。每句话都要出自真心和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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