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沉默了许久的朱夫人开口了，声音沙哑，眼眶通红，有些木然的说道：“凡儿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朱家唯一的血脉，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又有病在身，不可能在怀孕生子了，爹是想让朱家断了血脉，还是想让老爷休了我，另娶她人？”
字字诛心，声声泣血，朱夫人入府以来，各方各面都做到了极致，府中下人对她心服口服，铺子里的管事也对她言听计从，说实话，没有她，也就没有丞相府的今天，休了她是绝对不可能的，而朱家，也容不得断子绝孙。
朱老太爷闭闭眼，轻咳了一声哑声道：“宋夫人有何条件，尽管提吧，只要老夫或者朱家能办到的，都会尽量满足，但，老夫有言在先，朱家日渐没落，已经拿不出太多的银子，还请宋夫人高抬贵手。”
“爹！”
“住口！”朱老太爷怒斥，“你就凡儿这一个儿子，真想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不成！”
朱丞相张张嘴，对上妻子满是嘲讽的目光，蓦地如鲠在喉，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也不忍心看着凡儿走在他前面，可朱家在京城屹立多年，怎么能被个小丫头片子拿捏啊！
见识到了朱丞相的行事作风，辛桃总算能理解行水被他折磨的想杀人的感觉了，冰冷的手在袖子里搓了搓，漫不经心的说道。
“毕竟是一条性命，怎么能用银子来衡量呢，况且，我也不缺这两个钱。”她视钱如粪土的态度，并没有让人觉得很舒服，反而因她的炫耀而咬牙切齿。
辛桃不以为然，继续道：“我想向朱老太爷讨个承诺，以此换朱公子一条性命，您也不亏。”
朱老太爷嗓子眼堵的难受，轻咳一声说道：“宋夫人但说无妨。”
“我夫君与朱丞相同在朝堂，我想请朱老太爷答应，若有朝一日陛下发难，朱老太爷能念及往日情分，帮我夫君说几句好话。”
不止朱老太爷愣了，就连朱丞相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正防备着辛桃狮子大开口呢，就这么突然的……结束了？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陛下还未曾糊涂到此等地步。”
回过神来，朱老太爷解释道，朱家老祖宗曾辅佐太祖皇帝，朱家的家规明确写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论朱家日后如何，都不得议论陛下半点不是，更不可不忠。
“文臣武将终究不一样。”辛桃徐徐说道：“武将手里握有兵权，陛下再信任也会心存防备，我不过是提早做打算罢了，老臣如您，不也在晚年收到陛下猜忌，不得不退位让贤吗？”
“陛下乃一国之君，需要考虑各方各面的原因，老夫年纪大了，本就不适合再在朝堂任职，早些退下来也好，就算陛下不提，老夫也不会久留。”
辛桃点头，缓缓抚上了手腕的佛珠，“那，秦家呢？他们对朝廷，对陛下，自始至终都是忠心耿耿，不曾行差踏错半点，还不是被驱逐出京，无诏不得踏入京城半步，您瞧，作为弃子，都是被牢牢抓在手中的那一个。”
朱老太爷拧眉，“你怎会对秦家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楚？”
辛桃啊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子，越发的不好使了，忘记说了，秦家是我母亲的娘家，也就是我的外家。”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朱丞相更是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秦家一门双翰林，秦老太爷更是太子太傅，曹国舅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太傅大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官员有多少曾被他提点过，数都数不过来。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是秦老的外孙女？完全，一点也不像啊！
片刻后，朱老太爷沉声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如果您想再额外给我点报酬的话，我倒也却之不恭，只好收下了。”
朱老太爷嘴角微抽，感觉这丫头性子一会一变，令人琢磨不透，不过，对他们总归没恶意就是了。
“报酬是应该的，只要你能治好凡儿，便随你张口，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该给的不会少了你的。”
“有您这番话就够了。”辛桃勾勾唇，“我的条件只有方才的承诺，您答应了，这笔交易就算成了，朱公子那边还劳烦说一声，明日午时，我来为他施针。”
听到确切的时间，朱夫人还有些发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盼了十八年，等了十八年，熬了十八年，如今，终于要如愿以偿了，定然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祈祷的声音，所以为她送来了宋夫人这位贵人。
前日的小小插曲，没能为朱夫人施针，今日便一并补上了，她的脚踝看上去非但没有消肿，好似比前日肿的还高，膝盖也鼓的高高的，隔着裙子都能看见。
辛桃先给她施了针，又用药膏揉开了她膝盖和脚踝的红肿。
“您的身体保养得很好，日后还是不要这般折腾了，纵是铁打的，也承受不起。”
朱夫人垂眸看着她，抿抿唇，轻声说了句，“谢谢。”
辛桃笑了笑，“我有我自己的目的，您不必如此，不过说实话，看到您对朱公子如此疼爱，我心中难免有些动容。”
“你母亲还在世的话，定会如我疼凡儿这般疼你。”
谁不想要个聪慧果敢，机智过人，八面玲珑的女儿呢。
辛桃但笑不语，手上动作不听，若隐若现的手腕十分纤细，看到泛着红光的佛珠，朱夫人忍不住询问道。
“你信佛？”
辛桃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堪堪遮住了腕部，“可信可不信。”
人这一辈子，总不会一直顺风顺水下去，她也会感到迷茫，痛苦，焦虑，各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时，她也会绝望，每到那时，只有抄写佛经，或者练字能让她冷静下来，至于其他时候，她是不信的。
命运如何，只有自己才能掌握，她始终坚信这一点。
从朱夫人房间出来，活动了活动手脚，苏湘仪从旁递上个手炉，又给她重新系了系披风。
“每次都把自己累的人不人，鬼不鬼，丑死了。”
辛桃失笑，“丑不丑的你都能认出来，有什么重要呢。”
苏湘仪瞪她一眼，不再说话，跟着她往外走，拐过月亮门就看到明显等了很久的朱老太爷站在廊下，在他旁边负手而立的，是为接夫人特意赶来的宋行水。
“怎的过来了？”
宋行水迎上去，给她戴上兜帽，“天冷了。”
辛桃垂眸看了眼手炉，正是她在府中常用的那个，难怪上手的时候感觉极其熟悉，她也没仔细看。
“想着一会就能回去，便没太注意。”
谁知忙到了现在，正午都过了，太阳都慢慢西移了，可不就冷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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