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怪朕容不下秦家，太后和皇妹也这般认为，可谁来告诉朕，朕要如何容下，如何容下若有了谋反之心，足以更朝换代的秦家！”
辛桃抿唇，眼中满是寒光，嘴角泛起冷笑，这就是沛国的皇帝，这就是外祖父效忠的对象，有了问题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竟然归结于臣子太优秀，掩盖了他的锋芒，也不找块镜子照照，没有这些个忠臣护佑，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走到现在！
搭在栏杆上的手越攥越紧，青筋清晰可见，苏湘仪搂着她的肩膀，强势的把她的手掰开，无声给她安慰。
要怪，只能怪先皇眼神不好使，挑了这么个为祸世间的货色做皇帝，既不能为民谋福，还肆意残害忠良！
宋行水不紧不慢的将捡起的书分门别类摆在一边，“若当初太后和靖公主没有开口为秦家求情，他们的下场，大概同魏家和穆家一样了吧。”
皇帝沉默不语，算是变相的默认了。
宋行水一点都不意外于他的回答，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论有无确凿证据，只要他心中有了怀疑的种子，哪怕不赶尽杀绝，也定会见血泄愤。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容，起身面对他，说道：“臣见到外祖父时，曾听他说过一言，陛下可有兴趣？”
皇帝抬眼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染染曾问过外祖父一个问题，您为沛国，为陛下操劳了大半辈子，到头来却落的如此下场，恨吗？”
宋行水看了眼他平淡的反应，继续道：“外祖父的回答正是臣方才那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论陛下最后做出何种抉择，秦家都会尽数承受，这是秦家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亦是他们心中的坚守。”
“规矩？”皇帝的声音有些颤抖。
“陛下不知道？”宋行水大手一挥，墙上盖着的一块红布散落在地，在其后，是秦家的家规，是他无意中发现的。
“秦家老祖宗有云，秦家将与沛国共存亡，这是世世代代的秦家子孙所坚守的，未曾改变过。”
皇帝瞳孔紧缩，摸索着从杜公公手里接过灯笼，蹒跚着走近，上面密密麻麻刻印着许多的规矩，字迹最大，最靠前的，便是宋行水方才所说。
怔愣片刻，很快又笑了，“江山变成他们的，他们自然就与沛国共存亡了。”
宋行水深切的感受到了对牛弹琴是什么感觉，说到底，还是从心底里不信任秦家，不再多说，继续蹲下来整理藏书，捡着染染可能用到的放到一边，剩下她感兴趣的放到另一边，末了，还是决定把剩下的所有书都搬到将军府。
染染看重秦家，自然也看重秦家的一切。
皇帝看他一眼，将灯笼交到杜公公手上，“朕还没同意，你就已经准备着带回去给她了？”
“几本书而已，陛下留着也没用，不如就交给能用的到它们的人，物尽其用。”
皇帝冷哼，“你是沛国的少将军，不是她辛桃的，你宠爱她朕没意见，但也不能太过纵容，女人还是要管着些，免得蹬鼻子上脸，连你这个夫君都不放在眼里了。”
宋行水重重呼出一口气，“依臣的意思，绝不会允许她接下修运河的差事，若现在管还来得及，就请陛下收回成命，顺便连她夫人的诰命一并收回，我只想让她过平静日子，不愿她掺和朝堂的是是非非，陛下可愿全了臣的心意？”
……当然不愿，皇帝轻咳几声，“待了这许久，朕的鼻子也有些不舒服了，你愿带给她就带给她吧，左右留在这也是浪费，顺忠，留两个人给他帮忙，摆驾回宫。”
“是。”
宋行水嘲讽一笑，起身相送，“臣，恭送陛下。”
皇帝缓缓下了楼，跨过门槛时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戴上兜帽，转身继续往外走，无论重来多少次，他都会一如既往的发落秦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绝不允许任何一个世家做大，哪怕他们曾兄弟相称，哪怕他们曾谈天说地，哪怕……他们曾彼此信任，无秘密可言。
皇帝留下的两个侍卫在门口候着，宋行水找来了两个大箱子，把所有的书都整齐排放到里面，这才拍拍手，拍拍身上，扭头笑看着二楼与阁楼相交的地方，他家不听话的小猫咪就躲在那。
“还不出来？”
辛桃吐吐舌头，就知道瞒不过他，随即牵着苏湘仪走下阶梯，躲了这么久，确实有些腰酸背痛，腿也麻了。
宋行水靠着窗台，笑道：“功力见长啊，秦府这么高的墙都能翻过来了，说说，还有什么地方是你去不了的？”
辛桃心虚的低着头，小声小气的说道：“这不是……有仪姐嘛，我自己那点花拳绣腿，肯定是翻不过来的。”
听她这么说，就知另有隐情，宋行水轻哼，几乎是马上理清楚了，原本她是打算自己走一趟，从秦可柒那听说秦府的院墙太高，一般人翻不过来，这才把苏湘仪带上了。
这两人身份特殊，除非不得已而为之，否则，她绝不会带她们中任何一个出门，还是来这般危险的地方。
她示弱的那一刻，宋行水的心就软了，也不忍心责备她，叹了口气，上前摸摸她的脑袋。
“先躲起来，我让人把书搬下去，等我们离开之后，再出来，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听到吗？”
辛桃使劲点头，从入京到现在，也就偷偷摸摸跑出了一次，还被抓了个正着，命运的咽喉都被扼住了，那还能不老实？
宋行水满意的笑了，在她们躲起来之后，叫了楼下的两个侍卫上来搬箱子，来时藏书阁的门就是敞着的，虽说皇帝说要锁上，他仍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给了她们一个信号，跟在两个侍卫身后离开了。
苏湘仪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大摇大摆的下了阶梯，“下次这种事千万别叫我了，你家那位刚才的眼神，恨不得剥了我的皮！”
“有我在，他不敢。”辛桃拍拍她的肩膀，徐徐走到秦府家规前站定。
苏湘仪揉着僵硬的脖颈白了她一眼，“可得了吧，他要真动手，我发誓，你绝对站在他那边，就算不动手也算半个帮凶！”
辛桃笑了笑，不置可否，行水真要发起火来，她也有些发怵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想方设法给他顺毛，怎么可能跟他对着干嘛。
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撇去家规上沾染的灰尘，看到开头的一行字，顿时血气上涌，很想用力剜了去，可她不能，这是秦家人世代的坚守，她没资格代他们做决定。
“摘下来带走吧。”外祖父回来看到它完好无损，定然会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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