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次她已经有了判断，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测一下比较好。
很快，傅侑林又躺在了那张椅子上，微凉从头至尾都没出声，一直到他躺下来，她忽然抓住他的手，紧张地说道：“你别怕，有什么事就叫我。”
他闲闲散散地勾唇，眼里满是笑意，“来个加油的吻更有动力。”
她不禁失笑，“等傅先生醒了，想怎么亲都行。”
他继续懒懒地笑，拨了拨她额头上的碎发，“我一定会好的，我跟你保证。”
罗明月打开音乐，照例带上录音笔和一杯水来到躺椅旁，眼神扫过他俩紧握的双手，稍稍动了一下。
傅侑林摇摇头，不想喝水，倒是季微凉接过去咕咚咕咚喝完，杯子放好了关照道：“谢谢医生，不要紧张，一切都会顺利的。”
罗明月：“……”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陪同的人比他这个病人还紧张。她瞥了眼稍微走远点的小女人，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迫切希望可以治好。
“还是和上次一样，只要你不想继续，随时可以睁开眼。”
“好。”
“先让自己放松下来，深呼吸，逐渐放松，步骤和上次差不多，闭上眼睛放松。”
在她沉稳和缓的声音引导下，他渐渐进入状态。耳边还是和上次差不多的话，他感觉到平静而温暖。
季微凉站在两米之外，她怕近了影响治疗，远了又不放心，耐着性子站那里看。好在他表情柔和而安详，唇边挂着的弧度，以她对他的了解，那是真的发自内心放松的笑意。
应该不会有事，自我安慰着，目光始终紧锁着他，担忧而复杂。
罗明月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放轻声音：“我现在开始慢慢数到十，当我数到十时，你会回到当时的那段时光。那是你心里最深的秘密，是你一直放不下的事情，不要害怕，看到什么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把你的秘密说出来，就不会再有压力了，心情愉悦。”
最后那个“十”说出来之后，微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她不知道上次傅侑林做催眠表现出来的是什么，罗明月知道。和上一次的极度哀伤不同，他的情绪一开始很平静，慢慢的，笑容消失，整副表情刹那间从柔和转变为痛苦。
异常冰凉的痛苦。
罗明月不敢大意，集中精神问道：“现在你看到什么了？”
上一次就是到这里为止，他主动放弃的，但是这一次，他停顿了一会开始缓缓叙述：“树林，工厂，车子，暑假……”
她心里猛地一顿，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紧张起来，以往的病人被催眠后都是像讲故事一样叙述自己的想法，而他只是几个零散的词语，还是断断续续的。
大致猜测是他经历的场景，她快速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挑了关键词发问：“暑假你去了哪里？”
“夏令营……”他好像回到了那个场景，额头冒出细细的汗。
“和谁一起？”
“同学，朋友……若兰……”
微凉本能的往前迈了一步，握紧双拳，极力克制往前走的冲动。只听见罗明月继续发问：“夏令营安排在哪里？”
“树林夜营。”
“你们开车去的，开了几辆车？”
这回傅侑林没有马上回答，停顿了一会像要挣脱什么，汗越流越多，只听他缓缓说道：“我们约好了去赛车，扎好帐篷就开了摩托车出去比赛。”
微凉下意识地看看他，在城东废弃工厂的时候，她见过他组的车队。
“比赛赢了吗？”
“赢了，若兰说要带我去庆祝，我们去了树林。”
“在树林里，遇到了什么？”
这次又停了下来，她等了一会他没继续说，正想再问，傅侑林的呼吸却突然急促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气，额上的汗越来越多，原本平放在身前的两只手死死地揪住盖在腹部的薄毯，整个人看上去像中邪了一般。
微凉深深皱起眉头，望向罗明月，很想张口问怎么回事。她没停下来，注意力还是在他身上，神色平静。
“若兰准备了什么给你庆祝？”
“蛋糕？”
“手表？”
她在尝试诱导他说出来，但他已经开始忍不住浑身紧绷地在颤抖。脸色异常难看，咬着唇，狠狠地蹙着眉心，似在强行隐忍着什么，痛苦的呓语声细碎地溢出，如同快要窒息一般。
微凉忍不住想打断治疗，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只听傅侑林重新艰难地开口，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咽着将所有的字眼糊在了一起。
可她和罗明月都听出来了，他在喊，他在求救，绝望的，痛苦的，撕心裂肺的。
“你们放开她……”
最后那句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骤然睁开了眼睛，完全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没有抽搐，没有挣扎，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他就像个人偶，和传说中的七魂六魄被抽光了一样，呆呆的躺在那。
他的唇线抿得直直的，罗明月盯着他的表情，随即关上了录音笔。
依旧失败，但，够了。当年发生了什么，她已经猜到了。相信旁边的女人也猜到了，他的心病，大致的轮廓已经昭然若揭。
“你们等一会再走。”
微凉沉默着，缓缓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将他身上快要掉落的毯子拉拉好，然后将手掌抵在他的后脑，抱他入怀。
“侑林，没事了，事情都过去了。”
罗明月将空间留给他们，傅侑林的脸色还没有恢复，脸绷得硬邦邦的，她感觉心里堵了什么东西，难受得紧。
他几次表态要她参与治疗过程，她都没当回事，在她的概念里，看心理医生就是说话，还能有什么。
他的夜游症虽然吓到她了，知道他有说不出的苦衷，她好奇，猜测过当年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对他伤害这么大。
每个人都有秘密，却不是谁都有勇气说出来，甚至去治疗。他想治疗，是因为她，因为要给她正常的生活。
这次过来仿佛又经历了当年的事情，回到过去的记忆里，重新经历一遍死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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