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叔！”手下即刻扶稳他，明白过来他要找的约莫是方才递手帕的那名男子，马上去摁电梯键。只隔了三四层楼的十几秒时间，他根本坐不住。扶着轿厢站起身，也不管手帕里刚被他吐过一大口痰，只紧紧攥在手心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神情古怪得很，似难以置信，嘴唇甚至轻轻抖动。
电梯一停，不等门完全打开，他便迫不及待地踉跄出去。站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上左右张望：“在哪里？人在哪里？你确定他在这里下去的！人呢！”
“钱叔你不要着急！我马上通知兄弟们去找！”手下即刻安抚。他任由手下搀着他，因心绪无法平静。呼吸声急促而沉重，拉锯子似的。
…………
白龙寺。
早课结束，僧人们陆续离开大殿。北月漓盘坐在蒲团上，打着呵欠舒展开懒腰，然后才慢悠悠地起身。经书从身上掉落，他弯腰捡起。揣在一只手里，另外一只手按在后颈处，摇头晃脑地活络脖子。
跨出大殿，他沿着走廊径直朝某个方向行去，直至禅房门口驻足。两只脚都踩在门槛上，微扬下颔，睨一眼大师的背影，然后才拖着步子往里走。一屁股墩到一灯对面的位置，脱掉鞋，双脚全收到塌上。
姿势却并非端坐，而斜斜地卧躺。曲起右脚高高搭在左脚上，亘在大师的面前，故意一晃一晃的。他置若罔见，专注于桌面上的三枚古铜钱，在算卦摆盘。
北月漓饶有趣味似的看了许久，在他新一次停下挪移时，他伸手到桌面，摸走其中一枚古铜钱。外圆内方，“咸丰元宝”四个繁体字赫然，因为被使用的次数不少，表面倒是光滑。
他掂着，语气不明地感慨：“北月家的破铜烂铁，也就剩这点作用了。”言毕，他坐起，身体前倾，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支着下巴托住脑袋看着一灯，另外一只手将那枚古铜钱拍回桌上：“听说你兼职算命先生，算得很准？”
他捋着长须：“你知我不知，你不知我知。吉凶祸福我知，一二三四不知。”
“噢？”他眯眸，“那你就给卜一卦，今日滨城是吉是凶？”
“思虑未起，鬼神莫知。”
“嘁，”北月漓轻哧，“你自己招摇撞骗算不出来就算不出来呗，非得说是我不够心诚。”
大师但笑不语，见他把玩着三枚古铜钱，忽然合掌摇晃着将它们掷入卦盘之中。“六爻才成一卦是么……”他低声，似在确认。
…………
那个人没再管她了，丢她下车后就扬长而去。微凉撑着他给的雨伞，站在酒店前方，蹙着眉心没有动弹。
原来沈修的婚礼就在今天，她忽然怀疑，她能在今天这个日子下山，是不是故意的？否则怎么还特意要送她来这里？
他们兄妹的关系是不可见人的，他明知如此还说什么“妹妹参加哥哥的婚礼”。他究竟几个意思，仅仅为了嘲讽她么？
猜不透，可她知道，自己没有身份出席婚礼。她本来也没打算出席，是强行带她来的！而且，她现在在警察那儿是个失踪人口，得先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微凉正要走回去路边伸手拦车，却是率先看到了一个人，愣怔住。北月星明显也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大概自行想通了什么，表情很快恢复如常。从容地走到她面前，抬起那张属于唐睿的干净阳光的脸：“姐。”
他这身打扮，除了头发不是原来的，和彼时他被季文庆带到季氏里与她见上面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她恍惚了一瞬，很快回神：“你什么时候自己偷偷下山来的？”
本还想问他下山来干嘛，瞥了眼酒店猜测便浮现，她踌躇着问：“你……是来见钱叔的？”
除了这件事，她想不出其他他出现在此的理由。对啊，既然沈修今天结婚，钱多宝肯定在场！
他没什么特殊表情地承认：“嗯。”心中一喜，她上前一步将他揽到伞下，急急问：“怎样？钱叔在酒店里？他的身体好多了是么？你们见到面了？说上话了？有没有好好聊清楚当年的事情？他什么反应？是不是特别地激动特别地高兴？你怎么就出来了？不在里面多陪他叙叙旧？”
她的手不自觉地揪住他的袖子，北月星垂眸看了看，抬眼，说：“姐，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和他相认的。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为什么？”她费解，“你不是说你是来见钱叔的？”难道只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走？
他沉默片刻，回答：“我只是看在他赋予我生命的份上，来见他最后一面，送他最后一程。”
微凉应声表情微变，手在他的袖子抓得愈发紧：“你什么意思？钱叔的病情恶化了么？他的身体状况很差？”
“我指的不是这个，”他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牛头不对马嘴似的告知一件事。“傅侑林现在的势力有多大，你知道吗？”
她怔忡，联系他前面所说的什么“最后一面、最后一程”，霎时感觉自己明白过来他的言外之意了。
“我哥……钱叔……”白着脸喃喃自语，她完全没有多想，第一反应便是朝酒店里跑。
“姐！”北月星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来，“你现在进去于事无补。”
“你放开我！”她推搡他，完全冷静不下来。
“钱多宝现在暂时不会有事，”他提醒。继而是短暂的犹豫，才道，“一切都取决于傅侑林是不是能在洛城成功解决沈修。”
微凉瞬间僵住身体。
…………
白龙寺。
北月漓每一次掷入卦盘之中后，都间隔一小会儿。确认看见了卦面，他才接着掷下一次。
六次终结束，他抓回三枚古铜钱到自己手里把玩。捏起其中一枚，置于自己的右眼之前。继而他单单闭起左眼，透过古铜钱中心的那一方孔，看向他，问：“来吧，给我解这个卦。”
…………
酒店里。
钱多宝被手下强行带回休息室，吃完药，他靠在沙发里，半晌。晕眩感渐消，意识缓缓恢复，他半睁开眼睛，喃喃着问手下：“人……找到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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