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方海乔也确实相对应地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抹稍纵即逝的落寞。她怔忡，很是怔忡。早知他们俩是夫妻，娶这个媳妇儿是真心实意的，通过这短短几日的沟通，她也不怀疑他对她的爱意。
尤其在她了解到季微凉的过往之后，连她这个当女人的都忍不住对她心生怜惜，何况大男人？正如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正惹男人心疼的不是女人的柔弱，而是女人的坚强。
但现在她突然发现，或许她的理解依旧存在误差，对傅侑林的感情世界依旧了解得不够深入不够真切。在他和他老婆的这份感情里，他并非一味地付出，在她身上明显也存放有某种寄托；并非微凉以他为依靠，他也在依靠她。
方海乔蹙起眉心凝注他，心情有些微妙。今夜见到太多面陌生的傅侑林，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神情已恢复如初的冷寂，烟在口中，他的两腮凹进去，轻轻呼气。
她转了转眼珠子，继续往他的心口插刀子：“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如果让她感到痛苦，她也有更好的选择，放弃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凭什么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腿细身软人美又是个富婆，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
傅侑林冷飕飕地飞过来两记冰刀，不予理会，专注地抽烟。她不甘心他难得多讲了两句又关闭话匣子：“喂喂喂，你既然这么喜欢她，干嘛要离婚？”
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伤春悲秋，方海乔敲了敲脑袋收住思绪，不禁自嘲她一个没谈过正经恋爱的老姑娘怎么老爱去感悟别人的感情。
抬头，她正打算再说点什么，但见他像是因她的那番美好构想勾起了不愉快。神色晦暗，眼里翻滚的情绪极其复杂，还以为他不会有所回应。
安静一会后，却听傅侑林开了口：“没有如果。我知道现在就算我让她感到痛苦，我也不会放开她，”目光里的深沉令她陡然一个激灵。
撇撇嘴，她抱住自己假意拂身上的鸡皮疙瘩：“啧啧，怎么突然感觉被你这样的男人爱上是件可怕的事？”目测他可能不会再进一步吐纳心声，她起身去拿了一层被子过来丢给他。
“委屈你了，今晚讲究在这儿打地铺过一夜吧。等明早你老婆和她未婚夫互动完感情，我就放你离开。”措辞无不在刺他，她双手叉腰睨着他的阴翳，心里爽翻天。
带着这份愉悦她去了洗手间，掏出兜里的手机，界面上正处于录音的状态。她点击了停止，重新播放一遍，听完之后，感觉还是比较满意的。用软件将录音截取，最后，找出通讯录里的某个号码，摁下了发送键。
…………
这种处于随时被人窥探的陌生环境，终归让人睡得不踏实。也为傅侑林的那通电话和在杂物间里的发现，季微凉零零散散地做了几个残破的梦。
醒来的时候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唯独记得的是，梦境的最后慢键似的，回放了沈修被火吞噬的画面。
睁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着，窗帘紧闭，房间里依旧漆黑一片。片刻后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开了机查看时间，六点半。正准备锁屏，提示有条消息，来自方海乔。
她从床上坐起，点开，是音频。半晌，她下床，从包里取出耳机，然后回到床上。连上耳机将床头灯关掉，周身重新陷入黑暗，低垂眼帘盯着凝着音频文件。
时间悄然流逝，她最终按下播放键，唯剩的屏幕微弱的光亮照着她的面容。寡淡冷漠的表情不曾有过变化，仿若她仅仅沉默地一动不动地静坐，而并没有去听耳机里在播放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收起手机和耳机，打开灯。淡静如初地下床，进浴室，洗漱。
…………
整顿完毕后，微凉打开房门走出卧室。胡立尚精神抖擞地守着，立刻问候：“大小姐。”她扫过他眼睑处的淡淡青黑：“辛苦了，以后不要这么累了。”
“没关系的大小姐，”他摇摇头，“平时我是有休息的。昨晚特殊情况，要我合眼我不放心。”
她沉默，并不忍心告诉他即便他不曾阖眼，也没能阻挡北月漓随意进出她的卧室，没能阻挡他监视她。算了，终归只住这一夜，定定神，她问：“码头的事情，现在是什么情况？”
胡立略微狐疑：“大小姐忘记了吗？您昨晚睡觉前刚问过我，我也汇报过了。”
“噢……”微凉似有若无地点点头，“我以为隔了一个晚上，或许有什么新的变化。”
他微微一愣，她已举步朝客厅去。他追上去跟在她身后，想起来告知：“星少爷来了。”
她脚步应声微顿：“什么时候？”
“凌晨一两点，来了之后先和我打招呼，问你的安好就进了北月漓的房间。”说着，胡立压低音量，“我怀疑少爷可能事先不知道大小姐你被带来这里，所以找他吵架去了。反正少爷重新从他屋里出来时，我瞧着他的表情是非常生气的。”
她微抿唇，不语，他多少是欣慰的：“虽然少爷依旧归属北月漓的阵营。很多事情他也无法做主，但他还是竭尽所能地为大小姐你着想。”旋即他又喟叹：“只希望少爷能早日解除对钱叔的心结……”
微凉垂了垂眼帘，复又抬起，正巧已迈入客厅的区域他们都已经在了。
“姐，早。”北月星即刻与她打招呼，“昨晚睡得还好吗？”
不等她回应，坐在沙发里的北月漓率先冷嗤：“吃的喝的一样没少给她供着，她能有什么不好？”
她云淡风轻地看了眼他，转回眸简单地答复：“挺好的。”他并未遮掩他眼神里愧色：“抱歉，昨晚委屈你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他的措辞隐晦，她觉得自己还是听出来了。他不仅在为北月漓带她来这里过夜而道歉，更在为她卧室里的监控摄像头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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