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倒是再无话，方海乔歪歪斜斜地靠在轿厢上，不动声色地对他进行了数番的打量。冷不丁指着他的额头，狐疑：“秦先生是去点痣了？我怎么记得你这里原先有个小黑点？”
“是么？”北月漓闻言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笑笑：“方警官真细心，我从来没有仔细留意过我的脸上哪儿是有痣的。”
“没办法，”她耸耸肩，“谁让我有职业病？总是习惯对周边的人观察入微。”
楼层不高，电梯很快抵达一楼，两人一起走出来。他在临走前与她道别：“我先走了，今天的事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不客气，我和她本就是好朋友。”她笑眼眯眯地与他客套，目送他的背影。但听这时有人唤：“乔姐？”她循声回头，就见蓝晨晓朝她小跑了过来：“乔姐，你怎么在这儿？”
方海乔微微一怔，也问：“你怎么在这儿？”
那边，已经走出去几步远的“北月秦”听闻动静驻了足，转过身。视线落到蓝晨晓身上，眸子眯起一下。
…………
调派妥当病房外面他自己这回带来锦城的几名手下后，北月星回到病房里。病床柜上的保温杯里有他之前就准备在那儿的温开水，为的是便于她醒来后能随时喝到。
试了一下水温，觉得偏凉了，他重新倒过一杯。耳中捕捉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转回头，看向出现在门口的傅侑林。
他则没有在看他，目光直直盯着微凉。北月星顿了顿，把保温杯稳稳放回到病床柜上，旋即一声不吭地往外走。与傅侑林擦身而过，并且关上了病房的门，将时间和空间全部单独留给他们。
他脚步沉缓地走过去，停在病床边。套在她身上的病号服松松的，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露出的一小部分她肩上的白色绷带。伸出手轻轻拉开领子，定定地盯着伤口的位置，菲薄的嘴唇紧紧抿着，抿唇生硬的坚冷。
…………
这种时间点，这种地方，和蓝晨晓碰上，方海乔着实是惊讶的。下一瞬她忽地意识地什么，朝方才“北月秦”离开的方向望去。
他头也不回，背影已消失在门外。转回脸来，却看到她也在盯着外面的人，满面狐疑：“咦，乔姐，刚和你在这里讲话的那个男人是谁呀？”
“一个朋友。”
她歪着脑袋：“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他……”
“你见过？”她一愣：“在哪儿？什么时候？”
蓝晨晓在数秒的苦思冥想之后放弃了，摇摇头：“记不起来了，大概认错人了吧。”
方海乔皱皱眉，见状未探究，问回正题：“你在这里做什么？家里有人生病了么？”
“嗯，是我姨夫。”她的眼睑处难掩淡淡的青黑，明显是没有睡好。
“他怎么了？”
“胃出血，半夜突然呕血，紧急送来的。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你知道的胃病都是需要慢慢养的，一时之间无法好起来。我姨夫的性格，又是个爱动肝火的人。”讲到最后，她是有些无奈的。
“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我姨妈在呢。”
方海乔略略一忖：“现在方便去探望么？”
“可以的，”蓝晨晓马上带路，然后记起来：“乔姐，你还没说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我朋友生病，我来帮点忙。”
她“噢”了一声，没有多问。方海乔自己心里则有点打鼓，她用的是她外公的人情资源，和傅家是有交集的。
…………
不知道为什么，季微凉觉得自己嗅到了傅侑林的气息。夹杂在陌生环境空气里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那气息非常地近，近到好像她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脑子却有另外一把声音在笑话她，笑话她想他想疯了，才会做梦。同时更在提醒她，以往哪一次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出现过在她的身边？
一阵挣扎之后，心里的期盼还是敌过了脑子里那把笑话的声音，她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的一道人影，模模糊糊的，瞧得不甚分明。而人影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苏醒，即刻倾身凑近她。
“老婆？”熟悉的嗓音轻轻地唤，更有熟悉的指腹的粗粝感在她的脸颊上摩挲。
视野在缓了数秒之后渐渐清晰地展现出，和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指腹粗粝感相匹配的那张熟悉的沉笃面容。季微凉定定地，一眼不眨地，没有动。
傅侑林与她四目相对，陪着她安静。顷刻，他捉起她的手，放在他的唇上吻着。轻轻地笑：“怎么了？呆呆的，不认识我了？”
她这才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用被他捉着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再摸了摸他的脸颊，最后摸到他的嘴上。停顿一下，她清浅的唇启开：“侑林。”
“嗯，是我。”他重新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住，紧紧地，“我在这儿。”
“好……”她的神情间泛出一抹安心，简单地一个字应完后阖上了眼睛，像要继续睡。不过两秒她又睁开，盯着他不放。
“怎么了？”他摸摸她的额头，其实她还在低烧，但北月星告知医生说目前没发现伤口感染。低烧是药物在起作用，毋需担心。
“没什么，”她的嗓音轻轻的，低低的，平平静静地。“就是想确认，你会不会消失。”
傅侑林黑眸深深，眸底是浓烈的情绪在翻滚。他斜斜扬起一边的唇角，就势轻轻咬一下她的手指：“不会消失。你赶我，我都不消失。”
“嗯……”微凉缓缓舒一口气，眉心蓦然微微蹙起。
“疼？”他盯向她的右边肩膀。
“嗯，”她点头的幅度特别小。一直在疼，虽然她在被北月漓带上车后没多久意识就不太清醒。但萦绕在这不清醒的意识里的，全都是疼痛，也只有疼痛。
绵长的，不间断的，细细碎碎的，钻进骨子里的，从肩膀蔓延到身体。
“抱歉，”他的神情和语气全是浓浓的愧疚，“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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