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秦桑才睡下，天亮后秦柔没舍得叫起，便让云娘留了早饭在灶台上，等秦桑睡到自然醒再起来吃。
然而秦桑还是被叫醒的，因为老顾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身上的血腥味重的吓得药店里的客人都退后。
“嫂夫人，真是对不住了。我们路上遇到了土匪，顾兄弟为了护住货，卖命的击杀土匪，结果……唉！”
“原本说好走这趟镖，给顾兄弟五十两的，眼下镖头让我先送过来一百两。等我们回镖局和总镖头禀报之后，看看还能为顾兄弟争取多少。这样要是没有顾兄弟，我们都没命回来，镖局的名声也毁了，兄弟们都记着呢！”
送老顾回来的镖师，朝秦桑弯腰一躬，表达谢意和歉意。
“恕我不能招待。”秦桑哽咽开口，颤声道：“把人抬到后院去，莲心去熬伤药，云娘去烧热水，小妹多准备些药布。”
秦桑吩咐着店里的人，没空和镖师寒暄。
刚才给老顾把脉的时候，老顾不着痕迹的碰触过秦桑的手心。
只是动作幅度太小，秦桑不知道老顾是真的受伤，还是在做戏，害怕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
“姐……姐夫会没事的对不对？”秦柔抹着眼泪问道。
“嗯，会没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不知是回应秦柔，还是在说给自己听，秦桑扶着担架朝后院走去，对伙计吩咐道：“今日关门歇业，在我走出手术室之前，任何人不准打扰。”
药店后院有一个简单的手术室，每日都有人会进行消毒，几乎没有用到的时候。
手术室里配备的药材很齐全，工具也备了一套，就是为了预防突发性伤患。
镖师将人放下后便告辞，秦桑立即做了一次消毒，这才来到老顾身边。
“莫怕。”确定四下无人，老顾这才开口道。
“你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吗？”
秦桑红着眼眶，双手用力的抠着床沿。
“明知道县城危险，你怎么还回来？你就不怕作假，会被人验伤？”
秦桑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质问。
“我不回来，更引人怀疑。”老顾皱眉侧身，“伤口好像崩裂了，你帮我看看。”
秦桑不敢耽搁，这会老顾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伤口才是首要。
为了不让人察觉到是在做戏，老顾的伤口刻意没有包扎，血淋淋的伤口看上去便瘆人。
而老顾身上的血，有一部分是涂抹上去的，后背上则是自己的伤口撕裂所流淌的。
“需要剔肉，你忍着点。”
看到被撕开导致发脓的皮肉，秦桑很想发火。
给老顾带去山里的药，绝对不会让老顾的伤口溃疡，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秦桑。”
在秦桑转身去准备之际，老顾却拉住她的手腕。
“我要割你的肉，等完事之后你还有力气，再和我说话吧！”
想要拨开老顾的手，奈何力气不敌，秦桑转回身，气呼呼的瞪着老顾。
四目相对，老顾深邃的眼眸中含着清浅的笑意，只是盛怒中的秦桑并未发觉。
“你在生气？”
“大夫都不喜欢不配合的病人！”
“在你心里，我只是你的病人？”
“不给诊费的病人！”
“不承认你在关心我，是在逃避什么？”
“你不怕把血流干了，只管继续说下去，我有的是时间。”
“……”
老顾无言以对，他不怕疼，却没想就这么死了。
果然，生气的女人很不好惹。
“等我伤好了，认你罚我。”
老顾闭上眼睛，也放开秦桑的手，低声道：“我不回来，以后都不能回来，你们也会被牵连。”
还有很多人，也会因为我被牵连。
老顾的声音很沉重，不仅仅是失血过多，也因为他所肩负的一切。
曾经，侯府的家人，边关的将士，身边的朋友，才是老顾的责任。
可如今，秦桑姐妹也被老顾划为自己人的行列，完全在计划之外。
苦肉计是无奈之举，但也是当下最有用最简单的办法。
闻言，秦桑的怒火瞬间消散，眼眶却更红了。
“我会尽量轻点。”秦桑低低的说了一句，便迈步去拿工具和需要的药物。
秦柔准备好足够的药布之后，便去厨房帮忙，不做点什么，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打扰秦桑给老顾治伤。
热水一直在烧着，云娘见秦柔坐立难安的模样，既心疼小小年纪的她，又羡慕重伤的老顾有人惦记着。
“咱们煮些软烂的粥吧，你姐夫醒来可以吃一些，你姐姐忙完也会饿。”云娘柔声道。
“嗯，我来洗米。”秦柔重重点头，能做些什么，她的心里便好过些。
站在门口的莲心，迷茫的望向手术室的方向。
记忆里，她便是命在旦夕的孤儿，在牙行这么多年从不曾体会过亲情是什么。
当年她出事，可有人为她担心过？
日后若能恢复记忆，可还能见到真心盼望着她回去的亲人？
县衙后院。
老顾重伤归来的消息，自是有人禀报世子。
镖局那边一切都有据可查，老顾的身份也不再是问题，世子不打算再浪费人手深入调查。
“这件事到此为止，秦桑那边的人不必撤回来。”
世子吩咐一句后，便不打算再关注他们。
秦桑的价值是她的医术，日后不能为他所用，也不会成为敌人，不过就是个农妇罢了。
“把折子交给县令，让他用官府的渠道，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世子皱眉，看着奇丑的笔迹，有将折子烧毁的冲动。
自从能坐起来之后，他便一直练习左手写字，但结果……自是比不了右手练了二十余年的字迹，勉强能看得出写的是什么而已。
“京中传来消息，表小姐得知世子爷受伤的消息，正闹着要来通县，世子可要安排人暗中照顾？”侍卫犹豫一下，方才开口。
这位表小姐，是侯爷继室家的亲眷，与世子并无血缘关系。
“让人做些手脚，想办法让青阳山的土匪把人掳去。”不知想到什么，世子的神色狠厉起来。
“是。”侍卫没有任何犹疑，立即领命离去。
世子挥手，让人退下去。
左手抚摸着藏在胸口的玉佩，眼底染上一片悲伤之色。
“姐姐，当年我若是听你的话，对那对母子有所防备，你便不会……此生，你我姐弟可能再见面？”
滚烫的泪水落下，世子紧紧的攥握着暖玉所雕刻的玉佩，上面的纹路咯的他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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