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衣衫破烂，人瘦得有些脱形，脚上的鞋更是因奔波不停而漏了些棉絮出来。
白凌凌给小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找一身能穿的衣裳出来。
身形与书生相仿的小伙计转身去了内间，找出一身自己放在这处打算换着穿的衣裳，拿给了书生，对他道：“这位公子，我叫杜仲，是馆中伙计，这身衣裳你先将就着穿。”
书生连声道谢，红着脸接过衣裳去内间换了。
白凌凌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两日虽然半数时间都在医馆，却还没好好了解过店中这四个小伙计。刚才听他说了自己的名字，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说你叫杜仲？”
杜仲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白凌凌又问道：“剩下那三个呢？”
“回王妃，那三个分别叫，杜蘅，杜松，杜桂。”
白凌凌一听乐了，四个小伙计原来是四味中药名，又注意到他们相同的姓氏，接着问道：“你们是一母同胞吗？”
“并非如此，王妃，我们只是师出同门，名字是师父给的。”杜仲老实地答道。
白凌凌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会儿书生已经换好了衣裳，从内间走了出来，白凌凌看到他后，立刻想起一句话：人靠衣裳马靠鞍。
书生肤色偏白，一双眼睛温润如玉，虽然身形瘦削了些，却带着一种宁折不弯的文人风骨，此刻正抬起瘦削的手朝她作揖。
“多谢姑娘搭救，姑娘菩萨心肠，在下无以为报。”
他的声音极哑，像是断了发条的钟表，听起来有些刺耳。
白凌凌立刻让杜仲去倒了杯温水过来，让他喝下后才开口问道：“你能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吗？”
“在下姓施，名筕宸，目前只是个、嗯……秀才。”他有些难堪地开口。
白凌凌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别紧张，我并不看重这些，医者对病患一视同仁。”
施筕宸这才稍稍放松下来，同她讲了自己此番进京的目的。
原来他的母亲突然发病，情况紧急，他才来此求医，母亲上了年岁，经不起颠簸，因此他是一人来的。又因没钱被好几家药铺赶了出来，眼下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半路被搭救了。
白凌凌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你的母亲得了什么病？”
“家母呼吸急促，喉中哮鸣，咳嗽不止，总感觉气息只进不出。”施筕宸眉头紧锁，十分担忧地描述着。
白凌凌一听便知这是哮喘，对他点了点头，说道：“这种病很常见，你不用担心，我正好有针对这病的药，效果极好。”说罢起身拿了药箱过来。
却见施筕宸又是面色一红，支支吾吾道：“在下只是农户人家，母亲病重早已花光了家中银两，眼下……”他本想说眼下只能赊欠着，但随即又想到自己先前在那几家药铺提出这个请求，皆被拒绝嘲讽了番，顿时刚要出口的话噎在了嘴边。
白凌凌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地道：“人命至贵，重于千金，但凡有点儿医德的大夫，都会谨记这条古训，你不用想那么多，眼下治病要紧。”
施筕宸眼中满是惊喜，正要抱拳作揖道谢，却见白凌凌已经拎着药箱起身朝门外走了。
白凌凌走了一段才后知后觉地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道：“你带路吧，我也不知道往哪儿走。”
在施筕宸的描述下，两人乘着一辆马车赶往城隍庙，车夫在指挥下穿过繁华的京城街道，在城外一处偏僻荒凉的地方停了下来。
书生家在城隍庙附近的一个小村里，是一座破败的土房子，院中满是半人高的杂草，东边长着株细细的桐树，营养不良的样子。
白凌凌随他进了屋里，不大的榻上躺着个面黄肌瘦的老妇人，一身粗麻布衣，此刻正急促地又咳又喘，脸色憋得通红。
白凌凌立刻打开药箱，取了一枚她研制的针对哮喘的药丸，喂进了她口中。
老妇人喘息渐渐顺畅起来，浑浊的双眼浮现一丝清明。
她只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重新呼气吸气的感觉让她精神了不少。
施筕宸连忙给了扶着她喂了一杯水，然后用衣袖擦去她嘴角溢出来的水，忧心地问道：“娘，您感觉如何了？”
老妇人缓了缓，扯出一抹虚弱的笑，轻声道：“好多啦，宸儿不必忧心，你看，你都累瘦了。”说罢吃力地抬起头，苍老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眼角滑下两行清泪。
施筕宸有些慌乱地伸手去抹，指了指白凌凌转移话题道：“娘，是这位神医姑娘救了您，您快同她道个谢。”
老妇人听闻连忙撑着要坐起来，白凌凌迅速拦住了她，对她道：“不必多礼，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夫本职之事。”
施筕宸见状一下子跪到地上，叩首拜谢道：“在下替母亲谢过姑娘，日后若有需要之处，在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白凌凌见这里的人动不动就跪下，小心脏咯噔一下，连忙弯腰去扶他，无奈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别动不动就跪的，治个病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
然后又坐到榻边，替老妇人诊了脉，随即面色有些凝重地道：“眼下情况是稳住了，不过您这个病情有些严重，得长期治疗。”
随即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施筕宸：“你们随我到医馆吧，这样也方便后续治疗。”
施筕宸面露难色，他并非不愿，只是本就没钱可付，更不好意思继续给她添麻烦了。
白凌凌见他不语，爽快地替他做了决定：“就这样了，我们马上回城中。”
施筕宸只好同她搀扶着母亲上了马车，一路颠簸回了古生堂。
白凌凌让四个伙计安顿好施母，然后才看向紧跟着他神情举止十分不安的施筕宸，开口道：“你若是过意不去，可以留在这里打杂，医馆一天来人也挺多的，只要你不怕累。”
施筕宸一听连忙点头答应了，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白凌凌轻叹了口气，若说这里的书生和现代的学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们有种恪守本心的倔强，重自尊而认死理，却不得不承认同这样的人相处，不必担心他们会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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