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郎边啃窝窝头，边气哼哼说着卫所的事。赵靖状若无意，但问的很细致。
“你说的王混球是谁？还有人起这名字的？”
黄大郎有些不好意思。
“王混球是我们给我们指挥使起的外号，他这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欺上瞒下，坏事做尽。我们就给他起了个‘混球’。”
“那既然这个王混球是这样无恶不作的人，为何还在你们卫所任指挥使？难道上边就没人管吗？”
“管，怎么管。王混球可是副总兵的小舅子。哼，和副总兵穿一条裤，我们之所以要等着见李总兵，就是想把王混球贪污军饷的事捅出来，再这样下去，非出乱子不可。”
“像这样半年多没发军饷，以前也发生过吗？有几次？”
“以前......没这么长时间，打比方说，1月的饷银还有粮食，拖两三个月，然后给了，不过给的不足额。那时候大家也没在意，只要有，大家想着他不发不给，都记在账上，反正最后都得给。可是王混球总说会给的，朝廷不会拖欠，每次都这般说，每次都拖拖拉拉。算下来，自从王混球任西风卫所指挥使以来，扣下的军饷，不下十万。这会半年多不发，全卫所的饷银，可就又是十来万。”
“王混球贪了军饷不发，都做什么去了？”
黄大郎又喝了碗汤，摇摇头。
“听说王混球养了七八个小妾，还说王混球把贪污的军饷送给了他姐夫，我们也没见过，只是听说。”
赵靖脸色铁青，一个卫所的指挥使就能贪污几十万军饷，那再上一层，总兵呢？若大周九边驻军都是西风卫所这样，那大周军务溃烂成什么样子了，别说北戎进犯，就是北戎没有进犯，这些驻军自己都烂了，还谈什么护卫京师，护卫大周的疆土。
赵靖紧握拳头，强忍着内心的怒火。
“各位慢用，我先走了，还得去王寨接我婆娘和孩子。”
黄大郎放下碗，和黄老汉夫妇道声别，蹬蹬蹬出了院子。
“黄老哥，你家大郎在卫所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脾气倔，不会说好话，就是个一般兵士。以前还好，月月领些饷银，领些米粮，养活老婆孩子还可以。这半年多来，什么进项没有，哎，难啊。”
白先生安慰黄老汉。
“听说朝廷已经派人来查访了，想必朝廷来人，卫所兵士们的日子会好过，这个王混球迟早会被拿下。”
“希望如此吧。希望朝廷来的人是个青天老爷，要是来个跟王混球一个样的，可就惨了。哎，以前也来过人，但是吃吃喝喝，最后兜一兜走了，苦的还是下边的兵士。这些年真不如先皇在位时那些年，想当年，安王爷一声令下，谁敢不从。那些当官的，都是拿命换的帽子。这几年，你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眼睛里都盯着屯田和饷银。去年年底，这个王混球因为几十亩良田，逼死了人，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你说说，这到哪儿说理去。”
黄老汉一边摇头一边无奈的叹气。
郭同放下十两银子，赵靖率先出了院子，白先生和黄老汉拱手告辞。他们在村落里走了一圈，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和黄老汉家的差不多，赵靖的心沉到了底。
想想京城的纸醉金迷和奢侈繁华，再看看西风卫所的状况，天差地别。
“先生，我们去卫所。”
“九爷，不可。切勿打草惊蛇。须知我们还要去太原。九爷在西风卫所一番举措，西风卫所的境况固然能改善，可是惊了太原的大蛇，可就功亏一篑了。九爷要知道，咱们来不是为了一个西风卫所王混球，咱们来是为了整个太原镇驻军。”
赵靖听了白先生一番话，才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怒火。是，他来是为了太原军务，不能因为一个西风卫所王混球耽误了大事。
一行人离开村落，天将黑时回到西风镇，决定再住一晚上，前往太原府。
也就在这一晚上，让赵靖真实的认识到了大周驻军溃烂的地步。
因为一天的奔波，众人都疲累不堪。早早洗漱后用完晚饭，郭同伺候赵靖躺下，赵靖躺在床上想着今天看到的种种。军务溃烂、扣发军饷；以屯田名义侵占百姓良田，干涉地方政务，弄得地方民不聊生。就西风镇而言，没有什么政务可言，卫所说了算。这是赤果果的军队管理地方，朝廷一直有明文规定，地方驻军不得涉足政务，这山西还真是山高皇帝远，什么都敢做啊。
一个西风卫所就是这样，那太原驻军也好不到哪去。吴达传回来的消息，他在太原驻军暗访的状况不容乐观。若真到这种地步，他到了太原开开杀戒也无妨。
淮阳之行，陈州府半数官员被拿下，陈州知府被抄家革职充军，有人弹劾他干涉地方政务，扰乱官场秩序。秩序？什么他妈的秩序，百姓都淹死、饿死了，还说秩序。
大伯说的没错，出来走走，看到的听到的比在朝堂看到的听到的真实的多。他不观政，不学哥哥们进六部，他要走他的路，从最底层百姓的生计体验开始。楚先生说过，只有了解了最底层百姓的疾苦，才能堪当国之大任。
赵靖想着想着，迷迷瞪瞪睡着了。正睡着，忽然听到马五和郭同在说话。
“外面那些人，明摆着是冲着九爷来的。等会儿一旦起了冲突，你护着九爷先走，这里我挡着。”
“好。马六马七也回来了，我们三个护九爷没问题，石头他们几个护着白先生。”
“好，就这么定了。”
赵靖坐起来，问。
“出了什么事？”
“爷醒了。没什么事，马五发现客栈外面有一帮人，极为可疑，马五担心这些人是冲着咱们来的。”
“哦，想必是咱们今天的行踪让有心人起疑了，去把白先生叫进来，商议一下......”
赵靖还没有说完，就听院门门环啪啪啪被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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