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刮了一阵又一阵，温度是降了一度又一度。
顾奶奶每天起床都抚着那羊毛衣对自己说：“再等一天。”
又不是小孩子了，这刚转冷，就急哄哄地把这新衣服拿出来穿，忒不稳重啊。
省得别人以为我没新衣服穿。
胖墩的毛绒外套都洗了好几次了，顾爷爷的新皮鞋都已经踩出皱褶了，顾奶奶的新衣服才终于隆重登场。
早上起来一瞧，草地都给结霜了，顾奶奶终于心满意足地穿上了那新的，还没湿过水的，三百块钱的羊毛衣服。
果然是真羊毛，咋这么暖呢，这么一件衣服，别说结霜了，就算飘鹅毛大雪都不怕。
不过大跃省极少下雪，顾奶奶活到这个岁数了，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到过一场小得不能再小的雪。
顾奶奶把常年不舍得开的电灯点亮了，对着屋子里的镜子照了照。
这么精神的小老太太是谁呢？
这顾盼的眼光就是好，这衣服衬我的肤色。
看看又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细纹太明显了，想了想，从柜子里一顿翻，终于翻出了一条红黑相间的丝巾。
这是顾惜第一年参加工作，端午回来的时候给自己买的。
她嫌这丝巾轻飘飘的，夏天带着闷热，冬天戴着透风，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一直放在柜子里蒙尘。
今天拿出来往脖子上一绑。
哎哟喂，这城里的老太太也就这样样子吧。
顾奶奶满意了，迎着晨曦，顶着薄雾，走出了房间。
何雪妹正在煮猪食，喂了猪要上山去看他们挖湖呢。
看到老太太，迎着寒风，从屋后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问道：“妈，吃了吗？灶上有粥有包子。”
自从林月季上次回来，科普了早餐的重要性，顾家一改传统每天早上只有白粥咸菜的配置，增加了包子、面条，有时候还给做蛋糕。
引得吃过顾家早餐的孩子都向往不已。
没办法，大家都在山上忙活，这工足量大了，能量自然要供应起来。
顾奶奶摆摆手，道：“我吃了。吃了七婶给我带回来的包装面包。”
那是顾盼尝试的几款包装面包，说好了要半个月之内吃完，顾老太太硬是吃了一个多月都没吃完。
也不知道应该赞她身体素质好，还是赞顾盼的消毒灭菌实验成功，这过了顾盼预计的最佳食用期一个月，居然没给老太太吃出问题来，也算是好事了。
老太太穿过顾展豪门前的晒谷地，就要朝远处那正聚在一起晒太阳的妇女群走过去。
何雪妹在身后追问：“妈，风这么大，你穿这么一点，冷不冷啊？”
顾奶奶回头，冷笑道：“你都没我穿得暖。”
我穿了羊毛衣服呢，你没瞧见吗？头发长见识短。
健步如飞，顾奶奶就走到了人群的正中心。
众人纷纷打招呼道：“大嫂，这么早啊？”
“婶娘，吃了吗？”
顾奶奶找了个座位，矜持地放下手上的小木凳，背着阳光坐了下来。
“吃了，你们这么早啊？”
有人看一眼穿得单薄的顾奶奶，问道：“婶娘，这么冷，你怎么穿那么少呢？不冷吗？”
顾奶奶一脸后知后觉：“不冷啊，冷吗？今天很暖和啊。”
“哦，也许是这件衣服暖，我走过来都觉得全身发热了。”
如果忽略了您老那冷得微微发紫的嘴唇，这话可能更有说服力。
这羊毛衣服再暖，也不挡风啊。
这北风一刮，再密实的毛衣也有缝，顾奶奶刚刚走来的时候牙齿都打颤。
幸好此刻没风了，不然这话说出来尾音都颤抖。
有人笑道：“大嫂今天的丝巾好别致，新买的吧？”
你们到底有没有眼睛啊，这条丝巾我都丢柜子里好久了，怎么看出来是新的？我这衣服没下水呢，怎么就看不出来是新的？
“哦，不是不是，这丝巾是顾惜给我买的，我说了不要不要，硬要买，我们农村老太太，戴这玩意干啥呢？但是这买回来了，不戴又不是。”
众人忙夸顾奶奶有福气。
顾奶奶脸上的褶子都给抚平了，一脸喜色地道：“这些小孩子上了两天班，赚了两个钱就乱花。”
“你说自己花就算了，给我老婆子买什么。”
“就像这毛衣，顾盼给买的，让她妈妈带回来，说让我冷的时候穿着玩。什么真羊毛，很暖和。”
“我还不信，今天一穿，别说，还真的暖烘烘的。”
马上有人上手摸了。
“啧啧，这针脚，真密实；这花纹，真好看。好多钱吧？”
“我不知道哇，没问。”
但是马上有人从老太太的袋子里掏出一张标签。
仔细地辨认：“98，这是什么符号？羊毛……两百八十块。”
“这衣服两百八十块啊？”
众人惊讶，争相抢着那小卡片瞧，真的是两百八十块。
顾奶奶一脸尴尬。
“这价格牌我不是丢了吗？怎么又在我袋子里啦？指定是我老头给我袋子塞钱的时候，顺手塞进来的。”
“就他事多。”
如果这个年代有凡尔赛文学，顾奶奶指定是凡尔赛文学大师，这技术，空前了。
不过这么一通下来，大家倒是对顾家集体承包山地要种果树的事情更上心了。
这给老太太买件衣服都都三百块钱，顾展鹏在城里的生意做得很大啊。
这回来带携兄弟一起致富，要不，咱也整一整？
听说林家村那边，林月季娘家的兄弟也开始了，承包了好多地呢。
不少人开始心动了，对顾奶奶越发奉承，一心打听这山地里的事情。
听说今天正在挖湖呢，不仅要种果树，还要养鱼、养鸭、养蜜蜂。
专等着开了春，这树苗就要运过来了。
这么一聊，就聊到了中午。
晨雾散去，今天是个大晴天。
顾奶奶此刻终于明白什么是一语成谶了。
这大太阳一晒，她真的热了。
这羊毛衫在吸热啊，她都晒得老脸通红了。
但是老姐妹们太热情，拉着她问个不停，她想告辞找个阴凉的地方缓一缓都没插上嘴。
直到从岳家匆匆赶来，要上山帮忙的顾建业走到，顾奶奶才终于找到借口开溜。
不怪人家说，这衣服叫温暖牌
这不仅温暖，都赶上闷热了。
今天还是不够冷，这种牛货，还是要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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