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和夏征元的话萦绕在安歌的脑海里。
雁门关战事吃紧，定远军死守代城。
魏灵均三日后就要挥师北上。
定远军既然无计可施，他去了...会怎么样？
夏征元此时心情也颇为沉重，他早就料到公子霄与魏灵均之间必会产生分歧。
可是赐婚的指令已经下了，他也无计可施，如今楚王请缨出征，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只能说，万幸安歌还没有嫁过去。
“陈虞军既然能连破两城，兵至雁门关，想必楚王此去也凶险万分。若...若真的出了什么事，爹爹事后定会去求陛下，解除这门亲事，定不叫你守望门寡...”
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忽然很想见他。
安歌忽地站起身来，似是完全没听到夏征元的一席话。
“夏蝉，备车，去楚王府。”
今日朝中事情繁多，夏征元下朝到银号来之时已是傍晚时分。
夏征元按住她的肩膀，“歌儿，方才我说的话，你可曾听见了？如今时辰不早，你去楚王府像什么样子？日后若真出了什么事，你还要嫁人，如今还是离楚王远些的好！”
安歌将夏征元的手放下，兀自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爹爹，趋利避害，非我为人行事。闲言碎语，就让世人说去，我银号在手，再不嫁人也无妨。”
“你...唉...”
夏征元望着安歌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
斜阳西挂，蝉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灵犀在灵均的书房里转来转去。
“三哥，这么多年，大梁与陈虞在北疆相安无事，这次忽然生出变故，定远军遭到重创，明显有诈，你...你还要去？”
灵均在桌前细细擦着饮寒剑，剑身锃亮，锋芒无双。
“我必须去，定远军是霍家的心血。”
他说得肯定，灵犀也不知该怎么反驳。
“那...那...你不为自己考虑，你总该为三嫂考虑考虑吧，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办？你要让她守望门寡吗？”
灵均沉吟了片刻，声音有些哑。
“她，我自有打算。”
灵犀刚想问他的打算是什么，却听见少女喘着气出现在门口，似是刚跑过来。
灵均穿着玄色金纹的窄袖锦衣，衿贵优雅，极为好看的一双凤眼将目光落在门口。
还好，见到了。
少女因奔跑而面色有些红，暮色沉沉，天际被云后的落日染上一层金粉，一如染上她脸颊上的红晕。
“魏灵均。”
她定定地叫住他。
“我有话对你说。”
灵犀见状，对灵均露出了一个，说曹操曹操到的表情，尔后很识趣地闪身离开。
灵均将饮寒剑收起来，有些慵懒地倚在桌边。
“你来得正好，我也有话告诉你。”
少女抬眸，眼神中有几分期待。
修长的手指划过桌案上一张红纸笺，灵均将它拿起来，递给她。
“你的庚帖，拿回去吧。你一心想退的婚，如你所愿。”
他想说的就是这个？
她怔了怔，没伸手。
他的手僵硬地在空中悬了一刻，尔后收回去，将她的庚帖又放回桌案。
“你如果觉得我退了你的婚丢人，我可以跟夏老商量商量，让他登门来退这门亲事。我还有三日便要走了，明日就把这事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他说的平淡，似是不打算听她说什么，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少女依然站在门口，夏日的风很湿热，她的眼泪也是。
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安歌没让一滴流下来。
她狠狠盯着他。
他见过她为上云镇的百姓流泪，见过她为怀安远郊牺牲的夫妻流泪，见过她面对唐闰山害怕时候委屈恐惧地流泪，却唯独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
眸光流转，全是情，全是怨。
“凭什么？婚事你说不让退就不让退，你说退就退？”
青年人垂眸，黑长的眼睫遮住他的视线，他尽力不去看她。
“这段时间，感谢你帮我查案，如今官银也讨回来了，你也不欠我什么人情。退了婚，你好好做你的夏家大小姐......”
淡紫色的绣鞋迈过书房的门槛，安歌走进屋，走到他的面前。
“我是圣上亲赐的楚王妃，宝丰银号老板娘，纵然是退了婚，谁敢娶我？”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忍不住抬眸看她。
他以为给她，她想要的，她便会离开，可是她却来了。
安歌噙着眼泪，眸光倔强。
她开始一字一顿地问。
“我问你——”
“春花宴，你当着众人的面，说皇后的赐婚，甚好。”
“隐心湖，你杀唐闰山，没有片刻犹疑。”
“留仙阁，你说麻烦精有我一个就好了。”
“怀安城，你说老天爷眷顾我，你都嫉妒得紧。”
她回忆的声音带着几分温柔，欢喜，但等到说完的时候，胸中的情绪却翻滚上来，再也藏不住。
有些话，她怕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她的眼泪倏地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声音哽咽，但她却没停下。
“魏灵均，你个大猪蹄子，凭什么撩完我就跑？我夏安歌是开银号的，最擅长的就是算账，官银虽然追回来了，我欠下的人情可没还清。不管你是要去北疆还是南疆，都给我活着回来，等我还剩下的人情。而且我偏要慢慢还，爱还到什么时候就还到什么时候。”
她想要他活着回来。
然后，再慢慢跟他算这笔账。
她用尽全身的气力，说完积压在心中的一席话，觉得痛快了不少，却又不知他会如何想她的这一番话。
但只要他知道，她要他活着，这就够了。
其余的，等他回来再说就好。
她扬起一个笑脸，然后转身往门外走。
“夏安歌。”
她听到一个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嗓音唤她。
下一刻，她整个身子被他从后面拥住，双手环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叫她无法再往前走一步。
“我说过的话，你怎么都记得这么清楚？难道说——”
“你喜欢我？”
“我...”
她转过头看他，刚想开口，下一刻，唇却被他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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