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乐帝病重以后，朝中的事务皆由尹珅和公子霄把控。六部虽然还在，但话语权渐渐变少。
饶是夏征元这样的老臣，因之前没有向尹珅投诚，也逐渐受到排挤。
如此这般的差事，不干也罢。
家中也不缺银子，他辞官还乡也未尝不可，只是安歌他还放心不下。
之前楚王出事，见孩子伤心，夏征元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若是他辞了官，日后便是一介布衣，尽管安歌手中还有银号，经商的人家也再难与达官贵人结亲。
思前想后，夏征元将安歌唤到书房中。
过了半年，想必孩子心中的情绪也排遣得差不多了，夏征元开口道，“歌儿，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夏征元表情有些苦涩，安歌自然猜到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淡淡笑了笑，“正好，爹爹，我也有事想与你说。”
夏征元一愣，微笑着道，“那歌儿先说。”
“女儿知道，爹爹一直放心不下女儿。如今王爷战死沙场，惠妃也将退婚书交到了我的手上。女儿想着，人总要朝前看。”
夏征元一听，有些欣喜，之前还怕她想不开，现在安歌自己主动提出要向前看，他便放心了。
安歌又道，“爹爹之前可能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对女儿有意。只是之前容郡主和太子有婚约，女儿也不愿去做侧妃。如今容郡主出了事，女儿想，嫁给殿下。”
夏征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这像是什么样啊？为父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与皇家沾上关系，你不听。后来你与楚王两情相悦，为父也就不多说什么。可天有不测风云，楚王殁了，你还要嫁给公子霄？那公子霄是什么善茬？如今朝中由公子霄和尹珅把持，为父这官都做不下去，打算辞官回乡，你却忽然说要嫁给公子霄？”
夏征元站起身来，皱眉甩手，长叹了一口气。
“歌儿，跟父亲回乡过安静日子，不好吗？你便做你自己想做的，经营商号，银号，都可以。嫁人...为父都不强求，可你为什么...偏偏要淌皇宫这浑水？”
安歌看着着急忙慌的夏征元，心中感到一阵暖意。
可是，她曾对灵均说过，这个世道，他们一起换。
海晏清河，纵然他远赴黄泉，她也想让他看到。
而这些，当缩头乌龟，小富即安，是做不到的。
她也无法告诉夏征元，嫁给公子霄是为了刺杀。
刺杀当朝太子，多大的罪过，她不能连累父亲。
所以，这个贪慕虚荣的骂名，就由她背着吧。
“父亲，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女儿既然说了要向前看，就没想过要向低处看。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大梁未来的主人，敢问，有这样的机会到高处，女儿有什么理由接受呢？”
夏征元震惊。
他一直以为，自己教养出来的女儿不是贪慕虚荣之人，而且，他也从没想过，陪他去江陵府吃苦查案的女儿，会一心攀附权贵。
可是今日，这些话却从安歌的口中说出来。
“歌儿！”
夏征元依旧不信，“你若是有什么苦衷，抑或是被人胁迫，爹爹定会尽力解决，你切莫不要，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开玩笑。”
少女目光平淡，似乎已经是深思熟虑过的，“爹爹，我没有苦衷。这就是我心中所想。您年事已高，早些辞官还乡也好。”
日后若是燕京真的变天，夏征元若已经辞官，她心中也算没有牵挂。
夏征元看着对面准备好一切说辞的少女，有点难以置信这是自己的女儿。
“爹爹老了，你既然心意已决，爹爹说什么大抵也没有用处。”
夏征元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安歌回去。
安歌开门，刚出书房，便见到李姨娘候在门外。
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
安歌冲李姨娘笑笑，“姨娘这是来找爹爹？”
李姨娘面色有些尴尬，眼神扫向手中的托盘，“这不，我给老爷做了些板栗糕，特意送过来。”
“方才我与爹爹说的话，姨娘可都听见了？”
李姨娘没想到安歌会如此单刀直入地问她，“没...妾身也是刚来，什么都没听到。”
“哦。这板栗糕看起来不错，我尝一块。”
安歌仿佛也就相信了李姨娘的话，拿起一块板栗糕，便回了房。
......
李姨娘将安歌与夏征元的对话告诉公子霄的时候，公子霄简直觉得难以置信。
她竟然想通了？
他等了这么久，终究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公子霄欣喜若狂，马上命人请安歌到东宫一叙。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东宫。
海棠领着安歌到了门口。
少女换上了丁香色的襦裙，裙裾上绣着大朵白色莲花，优雅而不失灵动。
前厅内布置得格外精致华贵，虽是秋日，公子霄依旧命人把后花园开得最盛的花摘下来装扮。
安歌望着这华贵的装扮，浅笑盈盈，开口道，“殿下费心了。”
公子霄邀她入座，望着她，眸色如秋水温润。
“只要你喜欢，便是寒冬腊月，也让你见到万紫千红。”
安歌颔首，沉默了一会儿。
“殿下，之前是安歌没有想明白，辜负了殿下的一片苦心。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我如今都明白了。”
这句话，他等了太久。
终于是等到了。
“歌儿，你当真是想通了？”
“嗯。”
公子霄唇角浮起浅笑，伸手拉她入怀。
怀中的少女眼眸如清泉一般明亮，在他的心中如光华万丈，刺破黑暗。
他喃喃道，“安歌，谢谢你，谢谢你回过头来看我。你知道，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他太久没有这样的感觉，期盼许久的东西，终究扑向他的怀抱。
公子霄望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所以，你是愿意嫁给本宫了？”
安歌淡淡笑了笑，身子僵直，一只手在袖中狠狠抓住自己的另一只手，竭力让自己的表演更加可信。
“愿意。”
公子霄大喜。
他扶住安歌的肩膀，桃花眼神采奕奕。
“太好了，太好了！”
“不枉本宫费尽心力走到今天这一步。为帝王者，有得必有失。从前我活得太过拘束，才处处受限。如今呢，永乐帝将不久于人世，这天下，终将是我的，也是你的。”
永乐帝，将不久于人世？
安歌望着欣喜若狂的公子霄，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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