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霄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认真瞧过海棠。
她眉眼温柔，没有攻击性，不算明艳的美人，更多的是清冷温顺。
他习惯她在他身边，就像习惯腰间的佩玉一样。
他没有想到，她只身打点好了一切，连白玉虎符都一并冒险带出东宫，交到他的手里。
有了兵权，就有翻盘的希望。
他点了点头，开始换上海棠穿来的守卫衣服。
海棠则将发髻披散下来，头发遮住脸，再将面上弄脏些，乍看上去，穿着囚服的犯人都很相似，无法辨认。
换好衣物后，公子霄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什么。
“我穿守卫的衣服出去后，你自己可有脱身之法？”
海棠摇了摇头。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海棠对他笑了笑，道，“殿下，奴婢乔装成你的样子，可以多拖延一些时间。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会服毒自尽，绝不拖累您。海棠无用，除了能治些小病，对殿下没有其他的助力。如今有机会能换陛下的性命，海棠觉得值。”
公子霄怔住。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的，
公子霄不解，“为什么？”
海棠抬头，想起自己刚进东宫的那一年。
她全家获罪，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而她当时只有十二岁。
她年纪小，个头不大，因着没有家里照拂，在东宫经常被其他宫女太监欺负，克扣她的俸禄，抢她的吃食。
有一日，她侍奉公子霄研磨，因实在太饿而晕了过去，上好的端砚被砸坏了一角。
这端砚的一角，卖了她也赔不起。
然而公子霄没有罚她，反而赏了她一碗糖粥。
后来，偶有不想吃或者吃剩下的糕点，他都会随手交给海棠这个看起来总是吃不太饱的丫鬟。
于他而言，这什么都不算。
甚至，无非是少浪费些粮食罢了。
然而这些东西，却让海棠能够裹腹。
不论殿下犯了怎样的错，毒害了谁，又害死了谁，在她心里，他只是那个温柔的翩翩公子。
海棠冲他淡淡笑了笑，“殿下，记得你赏过海棠的那碗糖粥吗？如果没有你，海棠活不到今天。”
一碗糖粥，公子霄在记忆的深处搜寻了一会儿，却一无所获。
赏赐给下人的东西太多，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了。
海棠道，“殿下，你赶紧走吧。一会儿换班的守卫进来，就走不掉了。”
公子霄沉默了半晌，道，“海棠，谢谢你。”
说罢，他没有再回头。
公子霄关上牢房的门，压低帽檐，快步走出了地牢。
......
第二天中午，宗人府的官员来牢房例行查探的时候才发现，狱中的公子霄已经变成了女人。
而且，是一具女尸。
尸体温热，大抵是听到例行查房的消息后服毒自尽的。
消息很快便传了出来。
得到消息的时候，灵均正陪着安歌逛城中的成衣铺子。
出征以前，便答应要常伴她左右，没想到时隔大半年才得以兑现。
安歌正瞧着一块蜀锦的面料，转头想问问灵均觉得怎么样，却已经没见到他的人影。
失去过他一次，这次她格外小心。
她赶紧放下手中的锦缎，追出门去，只见灵均和赤骁站在门口。
灵均面色铁青，正与赤骁商量着些什么。
少女走上前去，忧心地望着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灵均顿了顿，想起之前告诉过她，以后什么事都不会瞒她，便道，“宗人府密报，公子霄出逃了。”
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事。
可是尹家已经满门抄斩，唐彬也因参与通敌叛国而被收押，朝中其他墙头草的大臣，也不应有人在这个时候，去帮公子霄。
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赤骁望向灵均和安歌，压着声音道，“听宗人府的守卫说，有人扮成守卫，与公子霄互换了衣服。那人...是个女子。”
女子？
尹容月死了，还有谁想救公子霄呢？
“女子的身份查到了吗？”
赤骁点了点头，“听说是公子霄以前身边的一个宫女...具体的身份，以及这女子背后还有没有别的助力，宗人府还在查证。”
安歌顿时反应了过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海棠。
海棠常伴公子霄左右，安歌作为一个姑娘，看得再清楚不过，海棠眼里全是他，心里也是。
只是海棠身为一个丫鬟，谁也不会想到，她能翻起什么波浪来，因而在公子霄获罪以后，也没有人去管过她的行踪。
安歌眉心微蹙，“是海棠。”
“她现在人在哪里？”
赤骁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她死了...宗人府发现的时候，已经服毒自尽了。”
安歌有些愣，没想到海棠为了救公子霄，赔上自己的性命。
海棠话不多，也从没仗着公子霄身边人的身份趾高气昂。
她总是安静的，做着他吩咐的事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安歌往赤骁手里塞了一些银子，“人既然已经死了，赤骁将军帮我一个忙，让宗人府把人好生葬了吧。”
赤骁没见过海棠，自然不知道王妃为何如此。
“这...?她可是劫狱的重犯，死了也只能抛到乱葬岗的...王妃何必为这种人破费?”
海棠在雁回江上救过夏征元，在上云镇帮她救过星儿。
帮她入葬，安歌觉着，是她应该做的。
她只是个婢女，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但这一次她为情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值得，体面地离开。
灵均对赤骁道，“叫你办就办，少废话。”
赤骁这才告辞去往宗人府。
公子霄心气高傲，如果逃出来，也必然不会就此偃旗息鼓，苟活于世。
安歌隐隐担忧，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之前公子霄手中的那块白玉虎符，在东宫找到了吗？”
灵均摇摇头，“赤骁带人搜遍了东宫，也没有找到。如果说是海棠拿走的，那倒是很有可能。”
安歌一脸严肃，“若是当初按照我的计划办，这会儿就不用担心虎符的事了。”
灵均伸手将她的腰揽过来，“可惜本王不舍得。放心，我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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