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里,在与沪海相隔千里之外的西省。
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中。
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于家老宅大门外。
“小阳,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外公他……”于洁话没说完,眼泪便流了下来。
安阳一脸疲倦地看向于洁,劝慰道,“别哭了,妈,外公呢?”
下午从兰花城的机场下了飞机,她便一刻不停地坐车赶回来。
即便如此,路上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村子里,除了母女二人的说话声,周围安静地听不见任何多余的声音。
徐锦霖和司机默默地站在安阳身后,不敢打扰。
“你外公在里面,你跟我来。”
“嗯。”
安阳应了声,示意徐锦霖二人去车里等着,她则转身跟着于洁朝院子里走去。
走到堂屋外,没掀开门帘的时候,她就听到里面的人在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进了屋,安阳扫视了一眼,于家人都在场,周围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人在,应该是水洼村里的人。
她的脸上平静地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径直扭头往床上看去,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看到外公于清同的遗体。
身侧的于洁望向屋内一角,母亲姜珍的方向,“小阳回来了,妈,我带她去看看我爸。”
“好,小阳来了呀,你带她过去看看她外公吧,明天就见不到了。”姜珍眼眶微红,看向安阳。
安阳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就出了堂屋。
堂屋左侧的小西屋里。
于清同面容安详地躺在炕上。
安阳呆呆地看了半晌,开口向于洁问道,“外公之前不是喜欢住在堂屋吗?他说喜欢明亮的地方。”
西屋里光线很暗,阴凉潮湿,常年见不到阳光。
“你外公昨儿个晚上,非要住在这里,他说,他刚和你外婆结婚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间屋子的,你小时候来外婆家玩,也在这间屋子里住过好多次。”
于洁哽咽着,继续道,“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外公他怎么突然就去了……”
安阳没有应声。
半晌,于洁又道,“走了也好,年纪大了,没有生病,也不遭罪,和别人家很多一直生病住院的老人比起来,好太多了……”
她念叨了很多,却一直也没有得到安阳的回应。
等她扭过头来,看向女儿安阳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你这孩子,刚劝我别哭,自己就哭上了,别哭哦,你外公在那里看着你呢?他不喜欢看你哭,就希望你高高兴兴的。”
“没事,我不哭,刚才就是一时间没忍住。”安阳别过脸去,擦掉眼泪。
“妈,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行,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堂屋给你做点面条。”
“好。”
于洁一走,安阳便靠着炕边儿的墙角,蹲坐在地上许久,才平复下了自己的心绪。
没想到前不久,过新年的那次拜年,成了外公见自己的最后一面。
而她如今,也只能看着外公于清同的遗容,回忆起自己和老爷子之间的点滴往事。
看来,很多事都是注定好了的,哪怕是重生了,也不能做到让自己完全不留遗憾。
安阳起身坐在炕头边,一遍遍回想着重生回来的这几年,发生在自家人身上的事。
父母离婚,母亲再婚了。
表姐于莹莹还是嫁给了前世的丈夫。
表哥于子兴也和前世的老婆结婚了,那家人依旧很难缠,要了不少彩礼,据说女方家里一分钱也没有陪嫁,只陪了两条薄被子。
外公于清同还是走了,不同的是,老爷子比前世多活了好几年……
想到这里,安阳心中豁然开明。
她这一世,本就是偷来的,能再多看外公几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更何况,外公走的时候很安详,她不该得寸进尺,奢求更多。
但是,哪怕是通过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安阳心中依旧很难过,原因无他,只因这世上唯一一位最疼爱她的,且有血缘关系的老人,永远地离开了她……
当晚,安阳让徐锦霖和司机开车离开了,而她则留在西屋里,陪着于清同老爷子,静坐到半夜,还偶尔自言自语地和老爷子说着话。
中途,于洁和姜珍来劝阻了几次,她都不肯离开。
第二日凌晨,老爷子的遗体被放入了木制的棺木中。
第三日,棺木被刷上了黑色的漆,画上了金色的祥云图案。
同一天里,放置棺木的地方,搭起了戏台子。
当天夜里,吹唢呐和表演节目的人离开后,本应是作为亲孙辈的表哥于子兴和表姐于莹莹来守夜的,于莹莹却不愿意来。
舅妈李翠华对此事不闻不问,外婆姜珍也没提什么意见,连句重话都没有对于莹莹讲过。
安阳便主动请缨,和表哥于子兴俩人,在于清同的棺木前守了一夜。
半夜的时候,于子兴突然问安阳,“小阳,你不害怕吗?”
“这里躺的是我外公,我怕什么?”
“你知道莹莹为什么不来吗?”
安阳摇摇头。
于子兴不满道,“她嫌棺材害怕,不敢来,你说她多大胆儿?这里躺的是她亲爷爷,她都不敢过来,怂样儿。”
安阳闻言,什么话也没说。
眼前人是于莹莹的亲哥,随便讲对方什么,都不要紧。
但是,自己对于于家兄妹来讲,那就是外人,别人家的人和事,她不好作出评判,更不好当面说人是非。
第四日。
戏班子的人依旧在唱戏,大戏一直唱到第六日上午,方才结束。
于家兄妹三人,于芳、于健、于洁,分摊了第一日的戏班子费用。
剩下几天的节目演出,是安阳另外加的。
第六日中午。
于清同出殡时,沿路的两侧,全部摆满了鲜花做的花圈,一路上还连着响了九九八十一声礼炮,这些也都是安阳着人准备的。
而于家人现在变得乖巧了许多,不管她做什么,都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第七日。
于家葬礼的“浪费”行为,传遍了附近的十里八村。
第八日。
安阳带了张硬纸板,孤身一人,去了埋葬老爷子的坟地。
从早上开始,她便一直坐在纸板上,望着眼前的坟堆儿,默默不语。
中午时分,徐锦霖带着几名保镖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他连忙吩咐手下人过去给安阳打伞,自己也匆匆拿了瓶水,快步走上前去。
“安总,老爷子都不在了,您也让他走得很风光了,为何又突然过来这边……”
徐锦霖说着话,把水递给安阳。
安阳瞥了他一眼,接过水,轻抿了一口,望着面前的坟土堆说道,“我是来给外公道歉的,临了走了,我却又让他遭人非议了。”
她此刻的表情,看在徐锦霖眼里,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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