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枭虽直起了身子，却仍是垂首而立，“还请城主降罪，否则臣心难安。”
梁斐桓面有不悦，这是今晚第几次了？他就这么想挨罚？
杨枭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一直以来都在麾下为他效命，可却从来没跟他客气过，所以他二人虽是君臣关系，私下里却也轻松融洽。
以往杨枭犯错，只要不是大事，也会偷奸耍滑为自己开脱，若是事情严重，自然也会一力承担。
可若他有心放过，杨枭从来不会这般固执。
今日是怎么了？
“你坚持要我降罪于你，可是有什么缘故？”
杨枭犹豫片刻，低眉答道：“臣有负城主......”
话没说完就被冷冷打断：“你我二人，还需如此吗？”
“......”
梁斐桓看着杨枭低头不语，逐渐察觉到他的神色不似以往坦然，不由怀疑起此次无功而返是否另有隐情。
踱到杨枭身后，梁斐桓的语气骤然变得冷若寒霜：“你到底是有负于托付给你的任务，还是有负于——我？”
杨枭的心像被人用鞭子抽了一下，生疼生疼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从身后传来的压迫感也逐渐沉重起来。
他对梁斐桓的忠心天地可鉴，也正是如此，这次失手才更加不合乎常理。
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因为他知道自己犯了错，犯了身为人臣最不该犯的错。
他错就错在不该插手梁斐桓和褚南欢之间的事。
可当他看到褚南欢没了往日的鲜明活泼，也没了那股倔强和不忿，他就忍不住要去管。
可这一管，便是触了梁斐桓的逆鳞！
躲是躲不过的，就算他今日不说，梁斐桓日后也会看出来。
倒不如坦白交代，既能减轻内心的自责，也好再劝劝梁斐桓。
“回城主，那日猎苍河畔，就算臣拼了两万云龙军将士的性命，强行带回小欢，也难保她途中不会再想办法逃跑。”
梁斐桓目光一凛，小欢？
他二人的关系有这么亲密？
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梁斐桓尽可能地将注意力从这种小事上转移开。
“以你的本事，她能逃得掉？”
刚说完梁斐桓就后悔了，自己也奇怪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想当初褚南欢还不是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吗？
这一问等于是拿起杨枭的手打自己的脸嘛！
都怪他刚刚因为一个称呼乱了心神。
杨枭那小子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他呢！
确实，杨枭听后也有些纳闷，这话让他怎么答？
无论怎么说都得否定梁斐桓的判断，这就是死路啊！
只好硬着头皮说：“小欢的性子较以往刚烈了许多，臣被她擒住之后，也曾试图劝她回头，可她......”
杨枭知道自己如果再说下去，就是逾矩了，可就算不说，梁斐桓也一定能猜到，毕竟是自己的手笔，他又怎会心里没数？
过了好久都没听到梁斐桓开口，杨枭后背都快被冷汗浸湿了，总算听到了梁斐桓抬脚起步的声音。
只见梁斐桓走到石桌边，背对着他，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搭在桌上，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发出嗝哒嗝哒清脆的声音。
“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她夜夜忍受撕心裂肺之痛。”
杨枭明白，只这一句便已足够。
梁斐桓也明白，自己犯下的错，终须自己来承担。
罢了，既然她想在外面多逛逛，那便让她再多野些时日吧！
一阵风刮过，树上的桂花又落了几簇。
梁斐桓伸出手指试了试碗中的酒，悠悠叹道：“快立冬了吧！”
“是呢。翼望城早已凉了下来，怕是要下雪呢。”
“她的身子弱，让人盯着些。”
“她一向喜好甜食，会遇到的。”
梁斐桓细想也是，等到那头小兽再次归来之时，只怕就算是他，也难以降服了。
思及此处，梁斐桓的醉意似有些上来了，扶着桌边，身形有些不稳地轻晃了一下。
杨枭见状赶忙上前去搀扶，远远站在屋角的仲邺也忙赶了过来，“城主小心，今夜太晚了，不如就在这里安寝吧！”
梁斐桓垂着双眸摆了摆手：“不必了，杨枭，送我回泰安阁。”
还是如此吗？
即便已入深夜，即便相距甚远，即便酒醉至此，还是要回到有那人气息的地方才能安枕而眠吗？
这般执念，于她于你，真的好吗？
杨枭应声：“是！”
仲邺见状也无他法，心疼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可这孩子已不是当初那个稚子，而是一城之主了。
只好让杨枭好生看护着。
将二人送至宫外，见梁斐桓上了马车，仲邺刚要回去，不知为何梁斐桓又探出头来，冲着他吩咐道：“在泺渊殿准备好茉莉花苗，明日一早让杨枭去种，种满为止。”
说罢又退回了马车。
......
褚南欢在躺在木板上烤着炭火，身子暖暖的，肚子饱饱的，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碧虚城，梁斐桓给她拿了好多好吃的糕点，她边吃边听梁斐桓给她讲朝中元老的八卦奇谈。
可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劲儿，将糕点吐出来后，竟发现糕点里藏满了蛊虫。
各种蛊虫从糕点里甜美的浆汁里爬了出来，爬到她身上，钻进她耳朵里，还有她的嘴里、嗓子里全都是蛊虫。
而梁斐桓就坐在她身边，还是那样深不可测地笑着，看着她，跟她说再吃一个吧！吃了就会好起来！
突然一阵噼啪炸响的声音，褚南欢猛地睁开双眼，只见赵煜晗正蹲在火盆边，正在往盆里添加木炭。
“天亮了吗？什么时辰了？”
赵煜晗一听褚南欢醒了，忙回身将她按住：“还没呢！早着呢！你快睡吧！我守着你！”
褚南欢直起身子，“你怎么来了？你用过饭了吗？你让人送来的吃的可真香！我都不想出去了！”
赵煜晗有些心疼：“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尽快把你弄出去，不会让你在这里受苦。”
“别！我不要！我才不要出去！这里有吃有喝这么好！我不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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