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如微微一笑：“姨娘就不认得了？恁我给姨娘提个醒吧，昨日申时，姨娘送了盅桂枝薏米红枣羹往东院去，这个便是用剩下的桂枝。”
听她连时辰都说的清楚明白，乔菊生一颗心几乎要蹦出了胸腔。虽说这算不得甚么把柄，可她是怎么知道的？甚至还拿到了桂枝！乔菊生深深吸了口气，略定了定神，勉强笑着照之前编排好的言辞道：“小娘子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确有这么回子事。昨日我见咱们小厨房里炖着汤，问了是安姐儿的，心下有些不忿就端了过来，不想里边搁了桂枝，因我不喜欢恁味儿，便叫人给娘亲送去了。”她自认为言辞间滴水不露，故尔越说越是安心，最后微微一笑，反问道：“小娘子觉得这有甚么不妥么？或者小娘子是替安姐儿报不平来的？”
赵令如掩嘴格格一笑，“姨娘不用和我说这些。桂枝原是味药，各院厨房里并不常备，要用时皆各自往库房去要。进出皆是明帐。婶娘向库上一问，自然明了。”
若说之先乔菊生还有一二分忐忑，听得赵令如的话，却放了十二分的心，微冷了脸，“听小娘子的意思，好似我栽给安姐儿一般。夫人要问只管去问。”
赵令如笑容不变，拿起小几上的桂枝在鼻间嗅了嗅，“姨娘恐怕不知道，咱们府里的许多物事，皆是托内府皇商巴家采买，非坊间可比，譬如这桂枝。”
听到这里乔菊生不禁苍白了脸色，连丰润的嘴唇都哆嗦了起来，却还兀自倔道：“这东西是安姐儿的，小娘子只去问她。我却是不知道的。”
“是么。”赵令如将手中的桂枝丢了回去，圆脸微凝，“安姐儿独身在此，又时刻随在婶娘身边，我倒是纳闷她是托谁的买的桂枝。”说着，圆眸往乔菊生苍白的面上一瞥，故意问道：“姨娘觉得婶娘会不会纳闷呢？婶娘素日虽是好性宽仁，然到底是府里二夫人，姨妈又不在家，府中事由她她暂管，况且红菱又得老夫人欢心。婶娘真心要问，还怕问不出来！”
乔菊生青灰着一张大圆脸，丰润的嘴唇嚅了一嚅，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桂枝的差异她们早就料着了，库房恁边帐都备下了，介时红菱屋里无有对证，自然做定安弗的罪名。
然谁能想到，赵令如手里竟握了她们外头买来的桂枝。这若是旁人还能辩说，而赵令如……
乔菊生瞧着案几上的桂枝，握着衣襟的手，骨节泛白微微而颤。
“姨娘，汤姆姆来了。”外间臧儿话音未了，汤贵媳妇便趾高气昂的走了进来。
府中三位总管事，史家自不用说，恁是大夫人的心腹之人。就连二小娘子对她也是持礼恭敬。
至于汤、乔两家本是平分秋色，然自乔菊生随陆苰回府，又抬举成姨娘，又有了身孕。她娘在大少夫人跟前也得力。数月来压着汤氏一头不说，就是乔菊生偶然碰见了她，也是不拿正眼瞧她的。
汤老姆早存了一肚子气，一听得二夫人叫乔菊生，连忙就自己走来了，不然哪里要她一个主管事来传话！
她一进屋子见赵令如也在坐，先是一怔，旋即敛了气焰，垂首恭敬见礼，“赵小娘子好。”
“姆姆快别多礼。”赵令如伸手虚扶，笑眸往乔菊生面上一转，将小几上的桂枝收了起来，故意道：“姆姆这会走来，怕是有甚么要紧事吧。”
汤老姆恭声应道：“二夫人叫乔姨娘过去，有话要问。”说话间，两道冰冷的眸光直直投在乔菊生的圆脸上。
“既是婶娘叫姨娘问话，我就不多坐了，误了姨娘的事也不好。”她一面说一面起身而去，行至门口忽又停了下来，转头笑看向乔菊生，扬了扬手中的绸布包，“这个我且替姨娘收着，要用时，只管差人来取！”
言毕，旋身而去。丁香地小簇团花洋绉百折长裙，如花怒放。
东院正堂里，周老夫端坐上首。
端木晚、岳代兰依次坐在左手边。角落的高几上搁着大块的冰。老夫人手边的小几上，则放着个雕成飞天的冰雕。
适才柳絮儿回说，昨晚上姨娘吃过乔姨娘拿来的红枣羹就有些不对，却硬撑着不让回。直至早起见了红，方吓得诸人到主院去回少夫人。
故尔少不得传了乔老姆进来问话，老夫人朝着冰雕恁方向歪着身子，卉珍拿着把大蒲扇站在一旁给她扇凉。她微皱着面皮，神情间隐有不耐，“柳絮儿适才说红菱吃了你女儿送来的羹汤就有些不适了……”
“老夫人明察啊！”不等老夫人问完，乔老姆就跪了下来，磕头道：“红枣羹原是女儿送来孝敬老奴的，因一时有事，老奴便说先搁着，说是夜里再带了家去。谁曾想眼错不见，就端去了姨娘院里。”
一直没有做声的岳代兰，听了这话，稍侧了身子向老夫人叹道：“孙媳这些日子病着，院里的老姆养娘都乱了规矩，还请老夫人责罚。”说着，扶着扶手艰难地站了起身。
周老夫人微蹙起眉头，事情问到这一步，还有何话可说。虽然心知其中定然有鬼，偏寻不到岳代兰半点错处。都是老二媳妇心实偏要问，这下倒好，问出自己的不是来！罢了罢了，糊涂过去也就是了，好在红菱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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