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外的戏台上,唱着《八仙过海》、《盗库银》、《十八罗汉收大鹏》等类的戏文,一时群魔乱出,一时又妖邪毕露,以至于扬幡号佛,锣鼓震天。端木芬与赵令如比肩而坐,都要凑到耳边说话才能听清。
待要走,诸人都还坐着,她也不好开口。
终于正宴过了,老姆们撤去了大圆桌,又抬了小几上来。今朝岳家客人不少,然陆家诸人自然是上宾,都安排在花厅内,端木芬更是坐在赵令如身边。
一时,百戏班子递戏班上来,请诸人拣戏,赵令如瞅了眼端木芬,笑道:“我也不大听戏,只拣清雅的曲子弹两首吧。”
岳代兰买弄道:“不是说大哥请了梅大倌来么,听说他琴艺超凡,请过来让咱们开开眼啊!”
岳氏婆媳妇听说,忙令养娘去请。
端木芬却白了脸色!
赵令如心细,看在了眼里,悄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端木芬强压下心慌,向赵令如淡淡一笑。
梅别韵着一身月绸大袖袍,腰间系着杂金冰蓝丝绦,散着头发,只用一根白绸轻缚,款步而来,直如嫡仙。厅上已有人轻呼出声。
梅别韵嘴角即得意,又轻鄙地笑了一笑,唱了一大喏,问道:“不知诸位夫人想听甚么曲子?”
年轻的小娘子盯着他都瞧痴了,哪里说得出话来。年长者虽亦惊叹于他的美貌,却还记得有一位郡主在坐,自不会失了礼数。
赵令如倒也吃惊于他的容貌,这天下竟还有人美艳至此!然他嘴角恁一抹得意又鄙夷的冷笑,却让赵令如微有些恼,一介伶人,纵是美艳倾城,亦不该狂傲至此。
故尔,淡淡一笑,反问道:“你会甚么?”
梅别韵闻言一震——这个情况,是他极少遇见的。他一双媚眼,不由得打量起赵令如来。
这位赵郡主他是早有耳闻,西北军称其为女诸生。不仅将军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连西北军的杂务,她也能料理停当。
旧年入京采选,其用意不过是赵家示诚。然谁能想到,最后竟被陛下认做了干女儿,钦封郡主,赐婚陆蒙。
如今在她京里风头无两,谁不知道皇后甚是宠爱这个新认的干女儿。不论得了甚么好物事,都要给她送一份去。
在梅别韵的想像里,赵令如应是一个面容清瘦,眉目细长的模样,没想着竟是长着鹅蛋脸,水杏眼,一副温柔可亲的模样。
岳少夫人见他半晌不做声,斥声道:“发甚么呆,郡主问你话呢!”
梅别韵不急不慌地回道:“小人自幼学琴,差不多的曲子皆略知一二。”
“是么?”赵令如一笑,“我喜静,弹一首猗兰操来吧。”
梅别韵又是一惊,世人听曲多是三叠、三弄,不然便是流水,广陵散。似这般古曲,已少有人知了。
赵令如见他不答,笑问,“怎么?不会古曲?”
梅别韵宛然一笑,盘腿就地而坐,将琴置膝上,玉节般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挑,一个古朴的琴音传入心底。
赵令如本是有心刁难,却没料到梅别韵,倒是名符其实,不仅相貌出尘,琴技更是了得。也难怪人称他天下第一名伶。只是他眉目间的清傲,太招人眼目了。
一个优伶罢了,纵是才貌双全,也不该如此目中无人。
自打梅别韵进门,端木芬就没敢正眼瞧过他。然清雅古朴的琴音却勾起了她的好奇,这样一个媚到骨子里的男子,还能弹出如此有风骨的琴音?
当端木芬的眸光投去,操琴的男子又何尝有半点媚态!他微眯着桃花眸,纤长的手指优雅从容的挑抹琴弦,整个人都沉静在琴音中。好似他不是坐于华堂,而山林野地之中。
第一回见他,孤标傲世,谁也不看在眼里。
第二回见他,妖媚入骨,阴冷的如同一条毒蛇。
第三回见他,清雅出尘,恍若仙人。
这个男子到底有多少个模样?
也许是端木芬的眸光太过大胆,梅别韵一曲终了,开口问道:“陆少夫人可有甚么指教么?”语气里满是轻蔑。
瞬时间所有的眸光都落在了端木芬身上,岳代兰笑道:“是了,说起来芬儿与梅大倌还是旧识呢。”
“是么。”梅别韵眸角媚光一荡,赵令如正待开口,端木芬已笑道:“我与梅大倌不过匆匆一面,哪里谈得上甚么旧识。倒是岳大哥……”她眸光向梅别韵身上一扫,“能请得他来,想来定是至交好友!”
至交好友四个字,清晰明脆。再加上端木芬的眸光。
梅别韵不禁微蹙了眉头,他与岳代诚的风流韵事,倒不怕旁人看去,然适才二人还商议了些事,若被听了去,虽无大碍,终究不妥。
而且,他真没料到端木芬还有这样的机变。印象里她只是个头脑单纯的女子。不过握了几个不明不白的数目,就敢找上门来。
赵令如也有些意外,端木芬的口才她自然知道,然她素来委屈求和,不肯轻易开言。今朝怕是担心岳代兰提起先前的事,所以才当众驳了她的话。
不过岳氏三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梅别韵名头再大,也只是一个优伶。岳代诚官阶不高,却也是世家公子,与一个优伶是至交好友,端木芬损人未免太过。
厅内众人心里都有些尴尬不满,岳家这酒还真是难吃!去了个冉玉珍,岳代兰又闹腾了。难道岳家请人来,就是瞧他们唱大戏的么?
“吃了酒,又听了曲子,白放着恁美的园子,不逛逛去岂不可惜了的。”静得发闷的厅上,端木晚温和的笑声份外清楚,诸人如蒙大赦般长吁了口气。岳夫人仍旧微绷着脸,岳少夫人已堆起了笑,“咱们这园子虽及不得婶娘家里的大,说句自夸的话,在这京里论精致却是拔尖的。”
赵令如瞥了眼尤还阴沉着脸色的岳氏母女,“岳嫂子这倒是实在话,岳氏别庄就是皇后娘娘也时常提起,说布置的极巧极雅。今朝即来了,我可要好生逛逛。改日进宫也好像皇后娘娘说说嘴。”
“这话咱们可当不起呀。说起来也是大郎早年不务正业,成日里伺花弄草,我和娘亲劝了多少回,总不听。好在年岁渐长,总算收回了心思,不然我真不知要愁成甚么样呢。”
岳少夫人说着报怨的话,嘴角却情不自禁的向弯起。
女眷们这样的情形看的多了,奉承的话张嘴就来,哄得岳少夫人越发的喜气盈腮,适才的恁一点不快,早做了烟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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