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女娘天真烂漫，何尝听过这样的话，一时都胀红了脸，哭嚷叫骂，“你这老货哪只眼瞅见咱们狐媚子官人了。就是咱们穿的鲜艳一些，也是老夫人吩咐的，为着她看着欢喜。合府上下都知道的事，你又说甚么。就是这些干果，也是挽翠阿姊给咱们的。怎么偷你的了？再则说了，上边托你守一守园子，因看你老天拔地的辛苦，郡主、少夫人仁慈，许你些利钱，你倒是一草一木都当是你自家的了。只管这样一毛不拨，看你兴的几时。”
叶老姆待要回嘴，不妨身后传来个软软的，且带了些森冷的语气，“姆姆这又是做甚么呢？昨日里你家小姑还骂不够，今朝你又在这里骂娘了。”
诸人回首看去，原来是安姐的贴身养娘，留云。
小养娘们笑着见礼，叶老姆则悻悻地道了声好。
当日在西北时，内宅大事小事皆是安弗料理，留云在下人面前，也颇是得意。自回京后，连安弗尚被撇到一边，何况是她。好在西院上下倒不曾十分的捧高踩低，又有端木姑侄两个，人前人后的客气，她主仆两人倒也还算有些体面。
尤其是端木芬管事后，因人手不足，不少得倚赖她主仆一二，她在府中越发体面了，就连大夫人恁边管事的老姆见着她，尚且称一声“姐儿好。”
这会见了叶老姆的神情，心里着恼，面上却笑得极亲和，“婶子何苦和小孩子家一般见识，且随我来吧，少夫人传你有事呢。”
听说端木芬传唤，叶老姆陡然想昨日在园子里争嘴的事，虽说她觉着端木芬好言好语的性子软和，到底有些发怵。因陪笑着问道：“好姐儿，告诉老婆子一声，少夫人传我为着甚么事呢？”
留云哧地一笑，指着叶老姆诸人笑道：“你们听听她这话问的好笑不好笑。我是甚么人，不过是在门口边侯着，里边叫人我传个话，哪里
能知道是为着甚么。”
云萝眼一斜，撇嘴道：“原也难怪她，从来只是在二门外听差的。哪里能知道里边的规矩。”
叶老姆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留云便催道：“我的姆姆赶紧的走吧，少夫人等急了，连我也没好果子吃。”
叶老姆无奈只好跟着去了，四娘到底不放心，丢了笤帚往大夫人院里找阿姊打听消息去了。
却说叶老姆随留云出了院子的西角门，见老姊妹都在巷道里等着。一见了她出来，她小姑子李氏忙凑上前，悄声问道：“嫂子，为着甚么事，把咱们都叫出来。”
“谁知道呢。且看吧。”
叶老姆原是担心为着昨日的事，端木芬唤自己去教训，眼瞅园里管事的都在，倒放了心。
留云领着诸人一路进了西院的垂花门，再过了东西穿堂，令诸人立在廊下，她挑帘进了门，不一时便有小养娘打起软帘，“诸位姆姆请进来。”
诸人垂首近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少夫人安好。”
端木芬端坐堂上，晨光透过窗棂投了一地斑驳，一脸温和地浅笑道，“诸位姆姆快请起来吧。”
“谢少夫人。”
尽管端木芬笑容亲和，诸人也都不敢有半点怠慢。她管事这些日子，诸人心里明白，她笑的越温和，事情越是不小。
果然，端木芬笑容一收，冷声问道：“昨日是谁当着大姐儿的面骂人？”
她话音一落，叶、李二人的冷汗登时就从鬓角渗了出来。
安弗立在她身旁，冷冷一笑，“怎么，昨日当着大姐儿的面，都骂破了天，今朝连应一声的胆量都没有么？或者，要我点出名来。”
李氏无奈只好上前跪倒，泣声道：“因是小养娘胡闹，糟贱东西，老奴才教训两句，原没瞧见大姐儿。下回再不敢了的。”
端木芬只顾吃茶，也不搭理。
安弗冷笑道：“没瞧见？婶子，我是可是说了几回。况且也向你说了，原是大姐儿淘气，要果子才叫小养娘去采几个的。想你年岁也不甚大，怎么耳聋眼瞎的，这样可怎么当的了差。趁早回去养老歇着是正经。”
李氏一个积年的老寡妇，原只在外边传个话甚么的，一月里统共才一络钱，吃穿用度又都是自己的，日子着实过的是紧。好容易趁着这一回挑进园来，月钱涨了不说，家里的嚼用又省了。一年少说添了百余贯的是进项，让她出去，如何舍得。当下鸡啄米似的磕头，“少夫人，老奴知错了，再不敢了的。”
端木芬放下茶盅，缓缓说道：“大姐儿的事，还是其一。上回傅家妹妹在家时住着，你嫂子为了几朵花儿，和傅家小养娘争嘴，把傅家妹妹都得罪了。因当时事多，且又时近中秋，家里又有客在。所以，我才不理论。本想着你们也都是府里积年的老姆姆，我提点几句，自然知道收敛。大家好过。没料着你们见我不理论，越发没了体统。连乔姨娘都看不看在眼里了。她向我哭诉了几回，说你们言辞不敬，举止嚣张。”端木芬冷笑一声，淬过火似的眸光在诸老姆面上缓缓拖过，“你们也忒势力眼了。见乔家败了，就不放她在眼里了。你们可别忘了，她还是姨娘，是小倌儿的生母。打她的脸，就是与我过不去！”
端木芬声音冷厉，诸老姆各自心里皆是打鼓。一个个都不敢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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