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萱仍旧是笑，不答反问，“先生觉着父亲会害郡王么？”
在钱乙眼中为了权位，父子相残，兄弟阋墙，恁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更何况翁婿。况且，正妃没了，旬阳王和陆家严格来说，甚至不算是亲家，陆渊俟机投靠湘王，恁也不算是甚么稀罕事。然出渊到底是她亲生父亲，钱乙又拿不准陆萱是个甚么意思。当下，蹙着眉头不知如何作答。
陆萱又云淡风轻地问，“先生以为，我父亲所图为何？”
钱乙猛然抬起头，锐利的眸光直盯着陆萱，心里涌起一阵阵的疑云，一个似是而非的念头不断地在脑子里翻滚，只是有太多的迷雾，令他难以确定。
陆萱一笑敛去眸中的精光，换了一副无害的温良面容，道：“太子与郡王兄弟情深，就是再恼也不会伤了郡王的。最多也就是拿下他，待得太子和陛下说清楚，自放郡王回来。”
“是么！”钱乙不信地盯着陆萱，心里疑惑更盛。她一定是知道了甚么，不然，她不可能不着急。
陆渊不在乎冉襄的死活，她也能不在乎么！
冉襄若就这样死了，恐怕还要从玉碟上除名。如此一来，旬阳王府的这些女眷，就只有去庵堂，青灯黄卷了此残身了。
“钱先生。”陆萱抿了口荷叶清茶，低垂着眼眸拨弄着系在腰间的琉璃佩，幽淡的语气从柔软的唇瓣间缓缓溢出，“你就是不信我，难道还不信陛下么。他既着郡王办这个差，难道他会不留后手？狗急跳墙的道理，你我都明白，陛下会不明白？就算太子仁厚，未必生出反心，可是陈相呢？皇后呢？”陆萱越说越疾，语气也越来越冷。
钱乙冷哼一声，“侧妃娘娘如此聪敏，想来不会不知，这世上有一种棋，叫做——弃子！”
“郡王从一开始就是陛下手中的弃子！”陆萱淡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箭簇，见血封喉，“我仍是恁句话，我相信太子不会加害郡王。也请先生放心，郡王定能安然归来。”
钱乙心下苦笑不迭，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再聪慧也还是过于天真了。就算太子无心加害郡王，可随着事态的发展，陈相又怎肯放过郡王！太子起兵，定然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郡王搜查东宫，就是最好的口实。有陛下密令又如何！谁能证明？陈家只需一口咬定冉襄矫诏，便可竖起勤王的旗子。介时，冉襄定是第一个祭旗的人！
这其间的种种利害关系，太子就算有心顾念手足之情，恐怕也无力挽回大局。
看着钱乙无可奈何的模样，陆萱垂下睫毛，掩了眸底的笑意。他也算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了，至少是真心担忧冉襄。只是自己底牌，却不能轻易的亮给他。毕竟，陆渊还未曾向他说明图谋，而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陆萱微眯了眸角，拿着琉璃佩的手猛地一拽。自己终究是天真了些，真以为陆渊一心帮冉襄，没料到，他竟是三方不落！
冉襄回京办差，成功了，一切自然照计划来。若冉襄出了事，他还能靠向湘王。倘或连湘王也保不住，他推说不知，站到陛下一边。他有忠介梗直之名，且在遂宁又无半点动作，想来陛下还是信他的。
陆渊啊陆渊，你还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他赌的起冉襄的性命，自己可赌不起。只是现下京城这个情形，自己不宜出门，不然叫人看出些蛛丝马迹，自己前功尽弃不说，就连陆渊布的局，都会受影响。介时，冉襄可就真真成了弃子了。
然而身边又有谁可用呢？
陆萱抬眸看向钱乙，心下踌躇着，玄妙观是自己手中最要紧的底牌之一，难道真要亮给他看？
凭他的聪明，一定会猜到自己和玄清是旧识。倘或向冉襄透露一二，挖起萝卜带出泥，这要是牵扯出当年小世子的死。陆萱合眼深叹一声，罢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莫说太子不会加害冉襄，就算太子动了杀心，也还有关大木在。凭他的本事，足可以带着冉襄杀出来。
陆萱心下堪堪拿定主意，葛息范急步进来，“娘娘，不好了。周侯爷带着亲兵将王府团团围住，还说，还说……”
陆萱冷眸一瞥，葛息范跪了下来，“还说要诸位娘娘，并世子翁主往内府大牢走一趟。”
陆萱嘴角挑了抹笑，“果然来了！”
钱乙道：“娘娘速点王府亲卫吧……”
“不!”陆萱果断阻道：“郡王从旬阳带来的卫属不过百余人，余下的皆是京城羽林军，他们怎会给咱们卖命。如今关将军一定是被扣住在了宫中，虎贲军群龙无首，况且副将邢朋又是陈相的人，咱们这一百多号人，就算能冲出王府，也冲不出京城。”
“恁，咱们就坐以待毙么？”
“如今能救咱们的……”陆萱眸光直直地看向钱乙，“只有先生了。”陆萱本不想说，奈何形势逼人，若不将消息送去玄妙观，自己还真是心里没底。
钱乙一怔，陆萱转头吩咐葛息范，“你且到前边应付着，就说咱们收拾收拾就出去。”尔后又向秋砚道：“你这就去通知诸人。然后把咱们屋里的恁个小樟木匣子带出来。”
二人领命而去，陆萱从发鬓上取下一枚素银镶珠的簪子，交到钱乙手上，“劳烦先生拿着这根簪子，上元妙观去见玄清道长，将府中的情形告诉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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