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闻出了凝云阁的门，径自向乾泰殿而去，恰巧叶参和皇长子冉哲过来回话，舒闻想了想为了避嫌，便向一个当值的内侍道：“我有些事，且家去一会。陛下问起，只说我身子不适家去歇了。“说完，又瞅了眼书房紧闭的朱漆包金的雕花大门，方急步而去。
连日来为着几处的灾情，陆渊几乎吃住都在尚书台里，好容易今朝事情处置得差不多了，大朝过后，回府好生歇一歇。
不想，才刚用过朝饭，洗漱过换了身清爽随意的袍子，总管事史得禄就在窗外禀道：“老爷，尚大人来了，在二门恁里侯着呢。“
陆渊蹙着眉头，满脸的不耐烦。
当日自己手上没有合适的人安插进内府，尚仲贤自己找上门，自己乐得省心。谁能想到，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事情就一桩不了的接着一桩。这个尚仲贤便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粘住自己不放了。先前他就来过几回，自己都借口推掉了。
可是这回，户曹已将内府的账查得七七八八，看皇帝的架式恁是一定要废掉内府了。如果仅一个内府，他完全不会上心，虽然很多人都觉着控制内府就握着个钱袋子，可在他看来户曹才真正的可用。至少自己不用担心，有一天陛下会动心思废了户曹，最多也就是换个尚书。而换人，这里边的学问可就大了去了。
所以，真真让陆渊忧心的不是陛下要废除内府，而是与内府牵扯不断的内侍省。
尚仲贤掌管内府数十年，手里定然不少有关舒闻的证据，倘或全抖了出来……陛下虽则仁弱，事情倒看得透彻。就像巫盅之乱，事情的始未因缘他清楚的很。一则因着他现下手里没有可用的人，二来么，也是因着手中没有实证。
舒闻是先帝的贴身近侍，冉襄性情软慈兼之又没有凭证，所以才没有动他。一但让冉襄握住了把柄。就算舒闻无心抖出来，冉襄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的性情再软，坐上恁张椅子该有的帝王之心，不会别谁少了去。
尚书台仆射一职，为百官之首，他岂能放心交在自己手上！
可惜他吃亏在仁懦的性情上，办事畏首畏尾。但是便宜了自己，或者能借着这一出治死舒闻，恁么自己就高枕无忧了。
想到这里，陆渊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领他去书房。“
史得禄应声退下，陆渊合眼躺了一会，方起身叫小养娘拿了件白直缀，披着往外书房而去。
史得禄引着尚仲贤进了书房，又奉了一盅茶，便就退了下去。尚仲贤吃完了茶，见陆渊还不来，不由焦急了起来。
昨日叶参将内府修缮华宫所费的银钱账目一样样地算了出来，其中仅木料一项，就足够整个内府喝上一大壶了。所以，明知陆渊不想理会自己，他还是硬着头皮来了。不管怎么样，陆些微是自己唯一的活路了。
也因着这个原故，尚仲贤越等越心急，惟恐陆渊又似先前恁般晾自己一遭就算。他踱到窗前，不住向外张望，因见一道人影闪过，以为是陆渊来了，忙迎了出去，也不看人就唱了个大喏，“陆阁老，下官有礼了。“
“尚大人。“却听恁人笑道：“下官可不当这样的大礼。“
尚仲贤闻言抬头，眼前是陆英温和的笑脸，“原来是大世兄，怎么这会还出去？“
“刚请了位老孝廉给犬子做启蒙，我怕底下人不周到，怠慢了人家。“
尚仲贤笑道：“小公子才能有几岁，就启蒙了。“
“不小了，只怕他在族学里淘气，所以才请位老先生在家里启蒙。待再大一些再送去官学。“
尚仲贤虽是神色如常的与陆英闲聊，眸光却是不时地向里瞥扫，瞥了几回，仍不见陆渊出来，面上随和的神情便有些绷不住了，陆英人老实，见他有些发急，便道：“尚大人必是来寻父亲说正经事的，我进去替大人瞧一瞧。“
“不用，不用。大世兄不用管我，府上我也是常来的，和自己家里一样。“尚仲贤心里再急，也不敢催促陆渊。
陆英心实，且也不善应酬，听了便笑道：“恁如此，尚大人稍坐了。“说完，做了个大揖退去。
尚仲贤拱手还礼，一回头就见陆渊从葵式雕花角门出来，登时喜形于色，忙迎了上前，“下官见过阁老。“
“尚大人无需多礼。“陆渊且说且行，进了书房自有衣帽齐整的小僮进来换茶。眼瞅着僮仆退去，尚仲贤急不可耐地道：“阁老，你可千万救救下官。“说着，他人都要跪了下去。
陆渊连忙扶了他起来，“年兄折刹陆某了。你我一殿为臣多年，又是当年同科的进士。也算是世交之家，年兄若有甚么难处，陆某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尚仲贤听他没由来地与自己亲近起来，不由暗生戒备，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也不知要如何启口了。斟酌了好一会才，期期艾艾地道：“当日采办华阳宫修缮所需的木料、石料等，下官也是知会过户曹的。谁知叶参翻脸就不认人，拿了他的恁份钱，倒和下官认真算起账来了……“
“话不能这么说。“陆渊不冷不地打断，“叶参也是奉圣御办差，自然要一丝不苟。“
尚仲贤心头一跳，火直往上蹿，张口欲言，陆渊抿了口茶，接着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叶参有心放你一马，可是大殿下呢？周侯爷呢？你在朝中也多年了，难道还看不穿当下的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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