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还未定,门外曹冬带着一众兵士,进门朝着何广砚俯首叩拜。
“启禀云校尉,除一马贼脚下功夫了得,闻风而逃,其余马贼皆被扣押伏诛。”
“逃了一人?逃去了哪个方向?扣押的可有活口?”
何广砚负手挺立,沉声质问,与刚刚痞里痞气的模样迥然相异。才个把月的功夫,颇有些混惯了沙场的杀伐之气。
“逃去了东边大营新迁的方向,已经派人去追了。馆中四十二人毙命,留下了五个活口。”曹冬撩了眼何广砚身侧的琬琰,眸光微敛,下首微收,算是见了礼。
“把人喊回来,不必追了,”何广砚瞳仁幽深,顺着东侧的窗子向漆黑的浓夜瞭望了一眼,似乎觉察到什么紧要之处,抿紧了薄唇,“咱们的兄弟可有损伤,百姓又伤亡几何?”
“咱们的弟兄有十人负伤,三人伤重,其余的不打紧。那边东厢木知州被人一刀毙命,只救下了一名妇人,听说,是木知州的内眷。”
没死!木知州那位表里不一的继室居然没死!
琬琰闻听清楚曹冬的回报,即刻将熨平的黛眉拧成了一团。借着门口空档的缝隙向外望去,果然,在东厢一个角落,瞅见那位木夫人正抱着木知州的尸身,哭的气喘不接,梨花带雨。
除了额头凭添了拇指大的伤口,正冒着血泡,蹿流不止,其余各处均瞧着稳稳当当,并无不妥之处。
方才那样的迫在眉睫,刀锋落在不过一息之间,她这边尚且有丹月可以周旋个少顷,她一个弱女子,被那么多贼人围困在窄巷之中,怎么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除非……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在琬琰的脑海中腾升,蓦的被何广砚发号施令的声音所打乱。
“清点人册,驮着受伤的兄弟们回营,”斜眸扫过琬琰和丹月,何广砚继续说道,“至于她二人和那边的木夫人,一并带回去妥善安置,交由将军决断。”
“云校尉,眼下贼乱已除,不必急着回营,苏统领与我和小姐一道而来,若是搬了救兵回返,见不着小姐,怕是要闹出大乌龙。不如在稍等片刻,一盏茶的功夫,人就会来。”
丹月并无他意,只是想着与苏肃早有约定,便出言提了一嘴,却没想到,意外触着了何广砚的臭脾气。
“苏统领?不知丹月小姐现下是以何种身份与我说话,若是以军令命之,末将云砚不敢不从!可若是旁的,恕云某实难从命!”
“你!”这话说的丹月一时语塞,托着伤了筋脉的身子,虚喘不止。
“大哥,你离开洛京许久,错过了好些事情,如今丹月可是时时刻刻把苏统领三个字挂在嘴边,你得体谅体谅小女儿家望郎心切的心情。”
琬琰赶忙扶住何广砚作势就要俯下的身子,温柔浅语,三两句话就化解了一场即将再生的波澜。
诚如她所料,惹得丹月娇嗔连连,直呼小姐,哄得何广砚心舒意宽,眉梢频频上翻。
“妹妹,不是大哥故意拿乔,而是此处不宜久留,恐有贼人再次来犯。”
何广砚就地拾起那位身首异处的贼人生前威风挥着长刀,端于琬琰面前。手指合扣轻弹,刀面立即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
“你来看,他们虽是马贼扮相,但招式,动作,乃至这兵刃,绝不是寻常马贼能有的。听听这声音,空灵回响,毫无杂音,懂行的一听即知这是上乘的精铁所制。
马贼作乱多为求财,都能用的起这等精明兵器,又何必再做这刀口舔血的营生,何况杀的不是别人,而是这睦州城首屈一指的知州大人,如若有些个意外,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我来睦州的时间虽不长,但这边的情势,还是有所耳闻的。放眼整个睦州,能用的起这种兵刃的,除了隔壁富贵流油的建武军,再无旁人。”
何广砚在洛京的市井中混迹惯了,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也不顾忌还有这么多人在场,放言即出此事多半是授了冯唐的指使。
让琬琰不经一震,更是深谙,这见识和想法与他们三人不谋而合。
“这会儿他们的头目趁机逃窜,瞧着方向,多半是去建武军营中,向冯唐复命报信。”不等琬琰回应,何广砚继续说道。
“咱们现下人少力寡,仅有百人,他们若是想将此事掩埋,以防风声泄露,保不齐会铤而走险,杀来个回马枪。毕竟睦州水患当前,兵荒马乱,死上几个人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
琬琰仔细推敲斟酌,认为何广砚所言极为有理,面朝丹月,递去一个慎重的眼神,踱至何广砚身旁轻言道。
“大哥说的是,瞧着这伙贼人杀人如麻的派头,应是铁了心的要将木知州一门灭口,而今被我们撞了个正着,那无异于是揪住了他铁证如山的把柄在手。
若我是那位冯将军,也必然不会任由消息胫走,他日被人挟制,大祸临头。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乘胜追击,将一干人等全部一网打尽。”
何广砚与琬琰视线交汇,双双颔首,“道理如是,既然你我兄妹想法一致,就别再耽搁了。立刻出发,绕道北边的山林,迂回撤退回营。”
二人很有默契的分立至两侧,撑起丹月的左右臂膀,带着百十号人马和那位历难重生的木夫人,迅速撤离了独伫城郊又尸横遍野的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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