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妆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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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景奕踱进天香居，瞟了一眼局势，倒也分得清主次，先朝我师父一拜：“久仰风懿君大名，今日得见，幸会。”
他又看向手擎龙鳞鞭的人，脸色阴沉，“你为何在此放肆？”
那被他称为“老四”的却就像没有瞧见自家三哥一般，只偏着脑袋，往我所站的地方看。
“有意思。”
我咽了口唾沫，侧身避开那不善目光。
此所谓放屁也砸后脚跟。凌景奕已让我焦头烂额，又冒出个凌景祯来！
传闻这个凌氏景字辈排行第四的人，不像当朝左相凌二，也不像齐州军主帅凌三，鲜少在人前露面，只说在江湖上游历，神出鬼没，和那臭名昭著的青狼帮有干系，又与师父做对，大抵不是个什么好人。
我已不敢奢求能一雪当年耻辱。
“你来这里又是为何？”凌景祯睨了眼凌景奕，走到酒架前，从最高的一层上拎了坛桃花酿，并不喝，哗啦哗啦往龙鳞鞭上倾倒，洗濯鞭身。
确如传言所说，凌家几子互不和睦。凌老三自称本帅，眼下却有点镇不住自己四弟，脸上显出隐忍的怒色。
磨叽什么，你是他三哥，冲上去扇他几耳光，教教他什么叫兄友弟恭！
我暗自捏紧拳头。
凌景奕此时脾气却很好，只是放低了声音，问：“你可是有什么误会见罪于风懿君？”
凌景祯依旧不想理会，冷笑，迤迤然坐到那张摆了两颗脑袋的桌子旁，又将鞭子缠回自己腰上，飘飘道：“顾承秋，今日-你运气好，有人求情，便饶你一命，滚吧。”
“……”
当真和凌景奕是一窝出来的，一个脸皮比一个脸皮厚！刚才交手，他的鞭子虽侥幸划破师父的衣袍，但他自己更狼狈，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谁占上风，一看便知！
师父不屑与这种瓜皮逞口舌，并不理会，兀自肃然而立。我气得磨牙，抱了琴，噔噔走下楼梯，弯腰对师父道：
“尊主，天香居换了掌柜，就时常闹茶婆虫，不若到锦屏馆用茶，那里清静，景色也好。”
无斁不收，一战未决，而眼下已不能继续打下去。那件事也关乎我的名声，不好张扬，师父体贴，以前从未主动提及，刚才为我出气，已是额外的爱护，我万万不想害他再卷入进来。
师父解下眼上的布条，在手指上绕了两圈，弦月眉轻蹙，看我的眼神似有威严之意。
我缩了缩脖子。
片刻，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请尊主移步。”我松了口气，伸手在前面引路。
“茶婆虫？”凌景祯忽然道，用沾着酒液的鞭把指我，“你说谁是茶婆虫？”
自然说的是你。
“在下……”我面上却摆出疑惑神色：“听不明白四公子的话……”
凌景祯眼神陡然阴狠，手又放到了鞭子上，身上也炸马出与刚才全然不同的杀气。
师父周身也有一股凛然之气。
“老四。”凌景奕沉声警告，好歹还有几分为兄的面子在，凌景祯哼了声，收回放在鞭子上的右手。
我浑身冷汗涔涔，这人并非文东瑜那种可用口舌糊弄住的，也并非凌景奕这种还有兴致和我斗嘴的……以后还是少说话为妙……不了，以后还是不见为妙。
我对凌景奕拱手：“凌大人，就不打扰您与四公子相聚了，告辞。”
“稍等。”他却抬手拦住去路，取了挂在手肘上的亮色袍子，搭在我肩上。
“刚才你忘了，特意来拿给你。”
“……”
正是我在流霜阁里顺走的那件广绫金丝袍子。他先前说要赠与我，我还当是句戏谑人的玩笑话，未曾想竟然追着送了出来……一时尴尬无二，衣袍乃私物，赠送给另一人，是为暧昧之举，披在身上，如芒刺在身。
只怕他也是故意的，做出与我亲近的样子，惹人误会，让我下不了台，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我脸部红心不跳地取下来，双手捧了还给他。
“不敢，还请凌大人收回。”
凌景奕无言，接过衣袍，手又一扬，再次把袍子披回我身上，“天冷，披着。”
“……”你去扇凌景祯几个耳刮子，比什么袍子都让本少爷暖和！我本想又取了退回，他却已经拴好了一个绳结。
“……”手还挺巧？我干笑，暗自用力拉扯，发现竟是军中用来捆绑俘虏的死结！
翻脸也不是，辩驳也不是，我面红耳赤地站着，气得说不出话。
凌景奕见我无法，面有得意之色，又对我师父道：“风懿君远道而来，本帅今晚在暂居的流霜阁设宴，请务必赏脸。”
说完，他也没放过我，“迟儿，你也一并来，正好认识一下你的朋友。”
“？”
迟、迟、迟儿？
我几欲吐血，眼前忽有银光一闪，拴在脖子上的绳结整齐断开，肩上随即一轻，那厚重的广绫金丝袍子被掀到了一边，随后落下的，是一层淡淡檀香。
我恍惚了瞬，低头看，肩上的袍子由镶金，换成了象牙白。
正是师父身上的那件。
“奚迟乃本尊弟子。”师父收了无斁剑，语气肃然。
闻言，我心里更加愧怍。师父常年隐居抚陵，又不赞同我登台搏名声，是以外人并不知晓他那个中途“叛师”的不肖孽徒是我，这种事丢人，我也不会到处说。
现在提及，显然有维护之意。我不由红了眼角，惭愧地垂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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