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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段俊雄，便是西南侯段漳的儿子。我走到殿门时，正听见他大声质问：
“这里真是好生热闹！允嘉主君，你请了那么多人，就偏偏不请我姓段的，是不是看不起人？！”
只见他身穿黑熊皮，脚踩虎皮靴，说起话来嘶声竭力，匪气十足。看面相也过了三十五岁，两条粗黑的眉毛倒竖，浑然一个莽夫。
殿内殿外鸦雀无声。因这上百双眼睛，都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对李徵钰说话，本该群起攻之，但段俊雄蛮横不好惹，加之也是北御府下来的，表面和凌景奕一方，无人敢率先出头。
却见帷帘一动，出来个身姿清雅的人，神情淡然，正是莫燕冰。
“......”我心里一寒。
他故意走得很慢，让段俊雄好生看清楚了，才又缓缓朝李徵钰跪下，“英雄不问出处。段小侯爷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请主君恕罪。”
段俊雄上门求过亲，自然认得莫燕冰，瞪了瞪眼睛，脸上露出令人作呕的贪婪神色。莫燕冰回头望了他一眼，柔声道：“小侯爷，您是第一次来拜见主君，万不可为了小事失礼。”
有佳人相劝，段俊雄这才哼哼一笑，勉强跟着单膝跪下，潦草拜了一拜，眼睛却没有看李徵钰半眼，只盯着莫燕冰。莫燕冰亦不回避，朝他感激一笑。
“......”我心中五味杂陈，移开视线。
各地豪族出兵北上，扎营于北御府，结成所谓盟营，与北御府军相辅相成。但其中势力不均，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凝聚一心。西南侯的这个儿子蛮暴无思，匪兵又涣散，极容易被利用，李徵钰若想动什么心思，从他身上入手最容易。
委屈一个莫燕冰又算什么？我更想到阿穆古郎的事，恨得心口绞痛。
此时立在殿门处，还未来得及进去，旁侧的凌景奕笑了一声，对李岫道：“你多虑了，主君早有安排。”
李岫见我在一边，并不言语。
我却忍不住道：“段俊雄纵容属下劫掠妇女，作恶无数，凌大人还能与他共事，在下佩服。”
闻言，凌景奕微微蹙眉，却旋即一笑：“苏小君这是在担心我学坏？”
“......”我头发立起，怒道：“凌大人已经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何须再向他学？”
凌景奕挑眉，又要还嘴，此时李岫轻咳一声，指了指殿门正上方的牌匾，半丈来长，上刻“燕翼贻谋”四个金字，乃先帝的亲笔。
大庭广众，的确不好像稚子那样争论。凌景奕笑着看了我一眼，道：“罢了，改日再说。”随即与李岫一同入殿归席。
李徵钰没有深究段俊雄的失礼，筵席很快热闹如常。我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不想再踏进去，便往旁边的暖阁走，那里专为坤元设了歇息的处所，可清静坐等到散宴，若李徵钰还要找我，也不至于太远。
没走几步，就看见一高一矮两道白影立在十余步外，我看清楚是师父和湛玉书，连忙过去拜礼，“尊主，湛师兄......”
湛玉书一脸担忧，“苏师弟，你让我和尊主好找。”
“？”
我不过在守卫严密的西吴宫去了趟茅房......正想解释，瞟见师父的眼神冰寒，便讷讷地闭了嘴。
湛玉书又朝师父道：“尊主，玉书也是坤元，不如以后由我跟着苏师弟，也好近身相护。”
“？”我一惊，忙道：“不敢麻烦湛师兄，我......”
他却握住我的手，“苏师弟不必客气，尊主时刻记挂你，但屡屡为小事出面，也总归不妥，有我在，尊主也好放心些，你该懂......”
“不必了。”师父冷声打断，“苏奚迟，随我来。”说罢，也未看我半眼，朝通向花园的小径走去。我讪笑着从湛玉书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快步跟到师父身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许是因为自己的提议被师父否定，湛玉书满脸委屈，眼神恨恨地瞪着我。
......只怕刚才说要近身护我，也不是安的什么好心。我想到从前的事，心里惴惴。
雪已经停了，高墙围伫，园中的风也没有那么大，我踩着师父的脚印，无声无息地走了一段路，行至八角亭，他终于驻足，侧过左眼，严厉地审视我，却道：“香囊的确不及宝衣好。”
想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低头看身上的氅衣，不知用的什么料子，在路边宫灯的照耀下，莹莹熠熠，华美异常。伸手想脱下，但四周幽静无人，宽衣解带更不妥，便又闷闷放下了手。
“你现在这样，还敢与凌景奕纠缠？”又听师父道。
虽然料到无外乎就是这些话，但真正听他说出来，我心里还是难受得揪成一团，不禁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漆黑的眸中也是从未有过的鄙薄，刺得我又低下了头，“尊主，您上回说的话......还作数么？”
他说会帮我一把，此后便不复再见，不复挂念。
云扉鞋下的脚印又深陷一分，良久，耳朵被风吹得生疼，才听见咬牙的声音：“作数。但本尊也说过，你自己行止不端，入了歧途，要如何做，也不能由着你。”
“......”我喉中哽得说不出话。
“你当初借由我选琴徒，入得屠叶，也是想结识那些权贵弟子，后来跑去九湘楼献技，险些出事，一点教训未得。到现在还是禀性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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