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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缘再会。”
我淡淡回了岑方一句，走出书肆，上车前不禁又望了一眼，只得一丈来宽的门，被毛毡遮挡住，没有牌匾，乍看还以为打烊关门了。犹记得三年前我找到这家店时，岑方还只是原铺主手下的伙计，一身灰衣，坐在柜子后翻书。
“听说你们店里能买到禁书？”
他斜乜过来，冷漠道：“不卖给小孩儿。”
“诶？！”彼时我刚从抚陵回到北疆，想要借屠叶报仇的大计失败，正是火气最旺的时候，挽了挽袖子，“你说谁小孩儿？！给钱的就是大爷！”
他放下书，神情不耐地看着我，抬手指向店铺东南角，“中原来的话本、卷轴都在那边，你要看什么自己翻。”
"谁说我要看那些杂书？"我更来气，“《秋苑撷馀》和《庚溪诗话》，有么？”
他眼睛一眯，似乎有了些兴趣，双手撑在柜面上，艰难站起身，“写书人就是因为这两本书被砍头了，你还敢买来看？”
“这里天高皇帝远，鸟不拉屎狗不生蛋,谁管我看什么书？”我瞟了一眼他的腿，虽然站着，膝盖却是弯曲的，不能打直，而且还颤颤巍巍的，像是得过痹症，留下了毛病。
语气就不由软了些，道：“就是因为被禁，我才想看看到底写了什么......”
他却十分敏感，察觉到我异样的眼神，脸色也跟着沉下去：“没有。”
“......”我悻悻转身，没几步又凑回去，问：“你腿怎么瘸了？痹症？”
腿上的缺陷被这样提及，少年脸上由红转白，瞪了我一眼，不做理会。那时我十三四岁，张扬惯了，不懂体贴，又抓紧讨嫌道：“我家阿轩小时候也得过痹症，现在全好了，要不你给我书，我给你药方？”
他皱了皱鼻子，眼角微微发红，怒道：“不用！”
我觉得疑惑：“这种病得趁早医治，你现在也不小了吧......”
“我认识你？”他扬起下颌，浑身带刺一样。
我缩了缩脖子，“本、本少爷是好心才问的......”
“那也用不着你管。”
“你这人怎么......”
“滚！”
......
也无怪他一直看我不顺眼，更是评道：“你以前口无遮拦，狗见了都嫌。”
但刚才告别，眼神相接，我已知道与他之间再无那些介意，此去一别，都是前路茫茫，我念他，他亦会念着我罢......
“二少爷，午膳可要回驿站和老爷一起用？”桂茹阿姆扶我上车。
我四下望了一圈，总觉得四周有许多黑影在跟踪，想了想，道：“父亲说晚上才聚，中午就不了。我先去一个地方。”
马车绕了一阵，最终停在靠近南城的一座荒宅门前，下去便看见蒋阿叔从院中迎出来，他似乎还在因那日之事愧疚，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不敢抬眼看我。
桂茹阿姆见是他，先叉腰吼起来：“你是瞎了？这么高少爷怎么下去？”
“......”
蒋阿叔低头应了声，就要去搬马凳。我忙道：“阿叔，算了。”说着像以往那样撑住他的肩膀，顺势踩到地上。桂茹阿姆吼他，是因为他俩关系不一般，现下在闹矛盾，我若跟着责怪，只怕要把这桩好事搅黄。
果然，桂茹阿姆见我这样，咽回了其余的话。
“他还是不肯交代？”我示意其余人在门口等着，与蒋阿叔一同行至内院。但他素来老实，岂是会做戏的？神情木讷，僵硬地摇摇头，我便也不问了，道：“阿叔辛苦了。若是今日再没动静，就收摊吧，父亲说晚上要找你喝酒。”
这几天未见着他，也是因为在这里帮我张罗一件事。但他神情讪讪，没有做声。苏府的另外两个护院守在一间房门口，火盆里烧着冒烟的木头，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推门进去，角落里一堆杂草，一人蜷缩在上面，头上套了破布，不见容貌，仅能从单薄的体格判断出，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听见开门，动了动脑袋。
“玥儿。”我唤道，他僵了一瞬，又猛地挣扎起来，呜呜地往后躲避，搅得草堆一片沙沙声。
蒋阿叔护着我走近几步，“你的那些小兄弟小姐妹已经被审得差不多了，想知道他们的去处吗？”
他只往草堆里钻，并不回话。“按大启律法，不属乐籍的人本该送归原籍，但郧西本就缺人，他们就都充做了军奴，至于乐籍者，通通打入浣衣院。”
听到此处，他“呸”了一声。
我挑眉，“是了，你本就与他们不对付，肯定巴不得如此吧？那我再告诉你一条好消息，横秋军马上就要打仗，他们随军，一定会更加凄惨。”
草堆上的人瑟瑟发抖，我又道：“但坏消息是，你这样嘴硬，很快会进去与他们作伴......不过你是为了周广瑞，心中应是觉得很值。恐怕还在笑我无能，找不到他吧？”
玥儿果然笑了起来，声音嘶哑，犹如指甲从石头上刮过去。我听得直皱眉头，最后问了次：“当真不说？”
他依旧回了一声“呸”。
“......”
我无奈转身，脚下忽踩到了什么，低头看，是一支发簪。捡起来拂去草屑，由松枝粗粗刻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出去后我就递给了姚阿姆，“上回我见阿轩头上也有这么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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