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边，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看见凌景奕从流霜阁前院的方向过来，他此时已经换上玄甲戎装，十分威武。刚刚沐浴过，头发还在滴水，湿漉漉的，又莫名有几分凌乱的俏皮之感。
我望着望着，就有些恍惚了，想起那时掉入江水中，呛水窒息，一人将我拽出漩涡，给我拍打背脊，我吐出水，抬眼看时，明晃晃的骄阳下，便是这样一张湿淋淋的脸。但那时的他，要稚嫩许多。
隔着窗边的一株枯梅，凌景奕也看见了我，停下脚步。
我莞尔一笑，拖着长衣迎到门口，“大人。”
凌景奕的神情并不松缓，进来牵住我的手，“你定是在想我自私，只为完成自己所愿。”
我看了看他的手，笑道：“那在下与大人并无差别。”
“岂会没有差别......”他忽然停下，瞪着桌上的那碗参汤，神情骤变，“你喝了......？”
我也看向那药碗，原本就只盛了小半碗，看着像是动过。我挽住他的手臂，道：“没有，刚刚起床，还饿着，我吃不下苦味。若能喝上一碗糯米甜粥，才是最舒坦提神的......”
他像是松了口气，弯下腰，一手穿过我的膝弯，将我打横抱在怀里，神色阴沉地步出门去。
“行军四处辗转，跟着我的全是没有调|教过的粗人。是我倏忽了。”
我环着他脖子，笑道：“他们伺候得很细心。明明是大人在跟我置气，想饿着我，好让我乖乖听话。是么？”
他嘴角依旧凝着，并不言语。
我便也不再多嘴，安静地蜷在他怀中。走了片刻，我看见屋顶的寥寥炊烟，原是到了后院的厨房。凌景奕神情稍稍好了一些，低头问我：“想吃哪种甜粥？”
“大人要亲自做给我？”
他脸上这才有些笑意，“你这样想，我倒不好拿现成的。”又道：“今后只要一处，你的饮食起居都与我一起，别人给的东西不可乱吃。”
仿若在嘱咐小孩儿一般，我忍不住笑了笑，点头，“嗯。那就不为难大人，糯米的如何......”我顿下，忆起与江明棋在郭椤城的那次，改口道：“不了，还是莲子芡实粥好吃，只是要熬很久。”
他挑眉，“你赶时间？”
“......”我道：“你现在便是放我出去，我也害怕主君会一刀将我杀了，待嫁的坤子无故从闺房中消失，一夜未回，我得先想好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行。不然你自己去给主君解释，说我们昨晚双宿**跑出去，只是为了商量正事，并未越过雷池乱来，便是亲热，你也克制有加，十次过门不入，主君一定欢喜死了，夸我们懂事……”
我说着，自己先哼哼笑了起来，凌景奕的神色却不好，我便讪讪闭了嘴。
默然行到灶房门口，忽听到里面传来絮絮的交谈声，“主帅那样在意那个妖物，知道了一定会把我们杀了......”听嗓音，像是刚才伺候的小仆。
另一人道：“是修诚大人来吩咐的，他说就按照伺候院君的规矩......”
“你还敢提院君！”那人尖声打断，“主帅会乐意听你解释么？都修诚是大老爷的人，他让我们端这药去试探，还会在乎我们的命？横竖都要死......早知也和柳儿他们一样，跟着院君南下......”说着，他呜呜哭了起来。
“院君哪里能南下？听说苏二把他们押在缪黎馆不许走，还要给院君安一个莫须有的杀人罪名，赶尽杀绝......要不、要不我们想办法去求求金少爷？他和院君交好......”
“伺候了那个人，你还想走出流霜阁吗？你也忘了阿瑞的下场？”
......
他们恐怕未曾料到凌景奕会来下人呆的后院灶房，越说越欢，我听着只觉好笑，生气的反而是凌景奕。我正贴着他的胸膛，感到他的心跳得异常厉害，连忙仰头亲住他的嘴唇，阻他出声，又从他怀中下来，牵着他往卧房回去。
走远了些，他道：“本该扫花以待，却藏了这些腌臜。”
我也知他平常必不是关心这些琐碎事的人，道：“自古非议难除，大人对我超乎寻常，下面的人见了，说些揣测的闲话，其实平常得很。他们看脸色度日，处处受气，也有些可怜。”
他依旧是一副冷面霜眉的样子。我偏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笑道：“大人是想为我出气，让别人有更多的由头嚼舌根么？”
他默然，将我踩到的衣摆提起来，以免绊倒，但衣裳太长，我下一脚还是踩到，他就干脆又将我抱起，“可惜他们并不知你的心地。”
我笑道：“那最好不过。真能做个妖物有何不好？任凭天下人怎样骂，就是那样，奈我若何？倒不必受那些规矩礼仪的束缚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活得随性自在。”
“是么？”他低头笑了笑，“我看看......迟儿是很像一只灵狐。”
“......”我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你不许叫我迟儿！只有阿爹和师父......长辈才能这样叫我......”
他神色不悦了一瞬，道：“那唤你什么？”
我道：“等我给你想一个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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