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辅心中明白，陛下这是在救朱凤一命，因此他心中既高兴又羞愧。
他清楚朱凤本性不坏，乃是自己多年倾心培养而出的大将之才，只是一时被权势的诱惑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做出这等愚蠢不堪之事！
明眼人都知道圣天子对新军重视无比，任何敢于败坏新军之人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将其粉碎，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朱凤！
若他不是自己的儿子，只怕方才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临行之前，父子俩抱头痛哭。
二人心中都清楚，朱凤这一走，被打入死牢，他们父子二人今生都没有了再见的可能！
且不说入死牢者鲜有人能够生还，单论朱辅这病殃殃的身子，决计等不到朱凤出狱的那一天！
朱阳哭红了双眼，不停地像父亲致歉，向大兄朱麟致歉，最终跪在朱辅面前叩了三个响头，便被暗卫强行抓走。
朱辅起身擦干了眼泪，手提金背开山刀，坐回太师椅，用阴冷锐利的目光直视着邓章与李钺。
“给老子查！凡我军中有结交显贵、以谋私利者，无论是谁，揪出来，杀无赦！”
“新军是圣天子的新军！任何人敢在里面动手脚，全给老子砍喽！”
朱辅如同一只迟暮的雄狮仰天怒吼道，手中的金背开山刀一刀劈断了整个案几。
若不是这些令人作呕的狗贼引诱，他的爱子朱凤又怎么会犯下如此大错！
邓章与李钺急忙指挥亲军卫队，对连长以上的将官全部连番询问，当场揪出了不下数十来路不明之人，甚至有一名新军团长，贲高卓！
贲高卓在惊怒交加之下，被收缴了兵器，扒去了铠甲，与其余数十人共同押到了朱辅身前。
朱辅双鬓斑白，目光如炬，提刀上前，厉声喝问道:“你背后之人是谁？”
“大帅！我是受户部尚书顾大人的指使……”
贲高卓话音未落便被开山刀一刀枭首，鲜血溅满了朱辅一脸，但他却恍若未闻，缓步走到下一名将官面前，问出了令其肝胆俱裂的问题。
“你背后之人是谁？”
“回……回大帅，是六科都给事中严大人！”
同样一刀枭首，同样未做停留。
如此这般，朱辅如同一只暴怒的雄狮，将狮群之中不安稳的因素悉数亲手解决。
数十名将官的人头落地，令现场的数万将士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朱辅站在尸体与头颅之上，手中提着贲高卓鲜血淋漓的首级，对邓章与李钺二人淡淡开口道:“他们背后之人是谁，都听清楚了吧！”
“清楚！”
“把人头送到那些大人物的府中，告诉他们，这笔账，我前军都督府记下了！”
“另外，将名单交付锦衣卫，上呈给陛下！”
邓章与李钺对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这位暮年大帅平日里如同一个人畜无害、行将木就的糟老头子，但真正发怒却是可怕至极、狠辣至厮！
这份名单若真交到了圣天子手中，只怕名单上的这些朝堂重臣就会大难临头了啊！
新军乃是圣天子的！
这些朝堂重臣妄图插手新军，暗中谋划布局，说的好听一点，是为了利益；说的难听一点，其心可诛啊！
朱辅面露不渝地看向邓、李二人，略带嘲讽地出言道:“怎么？不敢？还是不愿？”
“陛下之所以未动你二人，不是因为无人可用，而是因为新军伊始，裁撤参政，影响太坏！”
“但若你二人继续如此，两边骑墙，老夫保证，你二人日后必死无疑！”
邓、李二人闻言如遭雷击，面色一阵惨白。
朱辅看着他们，冷哼一声，径直转身离去。
前军都督府数万大军沦为了魑魅魍魉的横行之地，若说没有这两位参政大人的默许，怎么可能会出现如此状况！
朱辅恨不得举刀劈死这两个心向着文臣的狗东西，奈何诚如他方才所言，影响太坏了！
否则这二人也回不来南京，在帝都就被圣天子给收拾了！
朱辅走后，邓章与李钺才敢苦笑着起身，二人面面相觑，看着望向自己的数万将士，心中愧疚之意愈发浓厚。
邓章一咬牙一跺脚，决意上交名单，李钺还欲制止，但回想起方才大帅的警告，长叹一声，随后落寞地独自离去。
这封密折很快便上呈到了朱厚的御案之上，邓章在密折之中详细讲述了前军都督府数万大军糜烂的起因，经过，及惨痛结果，令朱厚陷入了长久的深思。
看着眼前这份触目惊心的名单，朱厚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顾鼎臣、严嵩、王守仁、夏言、梁储……可以说如今朱厚委以重任的左膀右臂尽皆在新军之中安插了亲信，其他都督府定然也有，只不过在各大总督的强力镇压下未曾掀起风浪。
但朱辅久病缠身，精力大不如从前，以至于让这些魑魅魍魉横行霸道，诸如贲高卓、朱新㙉等无能之辈身居高位！
“既然你们不仁，那休怪朕不义了！”
朱厚嘴角泛起坏笑，命黄锦下达了一封诏命。
当诏命下达军机处时，立即引发了朝野震动。
“今有贤臣顾鼎臣、王守仁、夏言、梁储等忠正贤良，直谏田赋不均，贫民失业，民苦于兼并，令朕心难安。”
“顾鼎臣等贤良考江南之‘征一法’，江西之‘鼠尾册’，东南之‘十段锦法’，浙江、广东之‘均平银’，福建之‘纲银法’，总结归纳出承上启下之‘一条鞭法’，朕心甚慰！”
“一条鞭法，主清丈土地，扩大征收，均平税赋；统一赋役，限制苛扰，稳定税赋；计亩征银，官收官解，完备征收流程！”
“着顾鼎臣与夏言即刻主持推行‘一条鞭法’，六部百司全力协助，清仗各地田地，均平全国税赋！”
顾鼎臣闻讯百味杂陈，夏言见诏如遭雷击，王守仁却是吓得惊骇欲绝，久久不能言语，梁储沉思良久，不解其意。
直到他们回府之后，看见了鲜血淋漓的人头，他们方才得知今日之祸始于何处！
众人皆不是蠢人，而是一等一的精明之辈！
眼前的人头，与突如其来的一条鞭法，足以让他们想明白很多问题。
比如圣天子是否已经得知他们在新军之中安插眼线亲信之事？
比如这他们先前根本就闻所未闻的‘一条鞭法’由何人所创？
比如为何圣天子突然将这件得罪天下权贵豪强的差事强行指派给自己？
这是一场交易，用一条鞭法的顺利推行交换圣天子的宽宏大量！
若他们胆敢有丝毫懈怠，等待他们的便是抄家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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