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虎（七）
元月十一，丑时。
长安老县衙坐落在通义坊一侧，这幢建筑可以追溯到隋炀帝时期，虽说已是丑时，却依旧灯火通明。
可这会儿的灯火通明并不是为了节庆气氛，报官的人群围簇在大门前，恸哭悲啼。
“你瞅瞅这架势，我当差几十年，都未曾见过此种场面。”
张宝翻身下马，看向艰难从马上往下挪动的陈人九说道。
“这些都是家中死了人来报官的？”
陈人九瞅着这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不禁接着问：
“这是多少户人家啊？这一夜几个时辰而已，就死了多少人？”
“死了五户人家的当家人，都是大户，又不知在哪听说了邱大郎的事情，都坚信是我们放纵恶虎在长安流窜，这会儿便将县衙围了起来，要老爷给个说法！”
张宝说着，忽地压低声音小说补充着：
“这几户可是年年给县衙献金的主，在朝堂上下也多有关系走动，要命了……”
五户？陈人九回想着邱大郎设宴八角阁内的布局，那五个环“虎画”而坐的客位，难不成……
陈人九思索着赶紧向县衙内走去，张宝见状上前吩咐着守门的衙役将人群向两侧拨开，给陈人九让开一条道路。
“陈人九！邱大郎之事到底如何！你倒是说句实话！”
“九哥！都说你通晓各种方术、离奇！今夜我家老爷到底死于何故？！”
“长安县衙每年从我家财庄吃拿卡要！却连我家老爷性命都不得保！你们这些痴汉有何用途！”
……
本围着县衙大门哀哭的家眷们瞅见张宝和陈人九到来，那自是熟悉，立刻骚动起来，有急迫询问的，有气急败坏指责的！
陈人九几步迈到衙门台阶之上，回首喊：
“都是街坊熟识，今夜之事我们跟县老爷也是悲痛不已！各户可都有人在县衙内录案？等我先进去详细了解了解情况。”
陈人九清了清嗓门，拍着胸脯接着说：
“诸位平日里待我陈人九不薄，敬请放心，我陈人九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是歹人作恶、还是猛兽行凶，就算是妖魔鬼怪作乱，我必拿之，给诸位一个交代！”
说罢，陈人九转身走进衙门，张宝紧跟上来问：
“九哥这是胸有成竹了？大抵已经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大概吧！怕是遇到行家作乱了。”
“行家？方术师？今夜乃是方术作乱？”
“那些异族妖术可别脏了我中原方术名号，祖师爷讲过西域有种巫幻术，与今夜之事差不许多，应该就是邱大郎偷偷带入长安这几个巫幻术士搞得祸端，这厮……见着好处不要命。”
“邱大郎偷带异族术士入城？！”
“啊~刚才那个刘小六已经招了，这个待会再说……”
两人说话便来到大堂之中，长安县令老爷并不在堂上，只留下几名文书在记录这几户报案家眷所描述之事。
陈人九随手拿起几份案录粗略一看，果不出其所料，今夜死的这五个大户皆是邱宅赏宝所请宾客。
或者更直接说，连上邱大郎，今夜这六名大户皆死于《平澜妖事录》里称作“画虎”的这幅妖物虎画，都是死在被邱大郎偷送入长安的这五名异族巫幻师之手。
案录中记录的其余五人之死大抵相同，都是赴宴后迟迟不归，后家中派人出来寻找，便在路途中发现了已经死透的被害人及其随从。
被害人都是如同邱大郎一样被开膛破腹，死状甚残，而随从死法却不同，基本都是被什么撕扯掉脸面，脖子上单单顶着一个血窟窿。
其他便不再有任何痕迹，这雨水冲刷下，除了铺散一地的血迹，什么也找不到。
更为夸张的，一名被害人是独自驾马车来赴宴的，人死后，马儿仿似受了惊，一路从西市边跑到了南城安化门才被官兵拦下，死者尸首挂在车架一侧，这一路拖在地面上，早如血葫芦一般，不剩一片完整皮肉。
陈人九看着案录，皱起眉头。
如果说杀死邱大郎是为了灭口，那为什么刘小六还活着？
那这其他五人呢？要赶在这五人及随从到家之前杀掉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虽据刘小六说，确实是有五个巫幻师。
若这五人武功上称的话，一人负责一个被害人，分头行动，截杀于路途中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杀此五人？
“九哥，还是先去见见老爷吧……”
陈人九正思索着，被张宝话语打断，于是点了点头，放下手中案录，随着他向衙门后院走去。
长安县令温中吉，此刻斜躺在书房的胡床之上，一条冒着热气的绢布缠在额头，满面愁容，不住地唉声叹气。
本还想着节后再进步进步，备好了给国舅和右相的厚礼还没来得及送去。
这下可好，一夜之间，不被贬官革职就不错了。
这会儿，书房门被推开，抬头一见几日都不着踪迹的不良帅陈人九吊儿郎当着晃悠进来，立时火冒三丈，抄起桌案上一卷竹简便扔了过去。
陈人九一抱脑袋，张宝伸手抓住了竹简谄笑着摆回案台对县老爷温中吉说：
“老爷，您消消气，这不是来了嘛！刚刚在邱宅，九哥……陈头儿也是颇为用心，想替老爷分忧。”
“陈人九！我的九哥！天天得跑哪儿嘚瑟去了？我都有一个礼拜没见着你了吧？！上元节，出这么大的事，算你失察还是算本大人失察？”
温中吉一把扯下脑袋上缠的绢布，盘腿坐起身来拍着桌子说道。
“这不是放假了……除夕元正假……”
陈人九撇了撇嘴，小声分辨几句。
“放假！还放假！没放假的时候，按时来复职过几回？巡过几次街？”
温大人说着还不解气，又把手中绢布摔在陈人九脸上，接着骂：
“陈人九，你记住了！是谁把你从街上捡了回来！给你这口饭，要是爷们这把栽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你可别忘了，你是按异族探子给抓到这里来的！除了本官，谁还能保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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