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画虎（十九）
要说推事府驻地位置，甚为巧妙。
从长安舆图上看去，光宅坊就像镶嵌在大明宫与东宫夹角处的方石。
往北便是圣人所在大明宫，往西又是太子所在东宫。
这下，不论上领圣谕，还是监控太子，都是出门拐弯的事。
只是这推事府驻地，着实有些寒碜。
光宅方北街正对大明宫，有寺名曰光宅寺，虽说与金碧辉煌的大明宫一街之隔，却已是破败不堪，甚至残垣断壁都无人修缮，任由茑草滋生。
如果不是门外重兵把守，很难看出还有官府机构在此办公。
柳郢下马便径直往门内走去，一路上卫兵矗立不动，看来少了好些繁琐礼仪。
陈人九尾随着柳郢，背起手来，依旧迈着他的鹤步，四处打量，不住摇头。
“这御领推事府看起来不比长安县衙啊，几品的部门啊？不会你就是这儿的头吧。”
陈人九追着柳郢问道。
柳郢没理他，自顾自往前走着。
自己跟柳郢素不相识，今夜算是初见，可柳郢对自己总是一副厌恶的样子，甚至丝丝尊重都没有，陈人九也是纳了闷。
穿过前院，光宅寺大雄宝殿便出现在眼前。
能看得出这栋建筑原本应该是黄白色主体辅以大量金色装饰，现在大面积青黑色石材裸露在外。
青苔和未掉落的墙漆杂乱错落，像死去很久的尸体，正在肉眼可见地腐败。
唯有斑斑金色才丝丝显露曾经金碧辉煌的痕迹。
待推开大雄宝殿的正门，却让陈人九有了小时电影里寺庙战地司令部的感觉。
只见几十号与柳郢同样装束之人在三尊佛祖注视下穿行忙碌，有趴在舆图上到处标记的，有抱着一堆案牍不断翻阅的，有整理兵器的，还有几人合衣靠在佛案前酣睡。
这些人里没有兵士，从腰牌幞头来看，皆是有品阶的武官。
“开始办事吧，我虽不敢揣测圣意，但还是想看看你的本事，是我先将延王失踪之事给你讲述一遍？还是你要先去看那幅延王失踪时出现的虎画？”
柳郢随便拖来一张垫席，便找一空处席地而坐，抱着宝剑说道。
“我的本事那属于免检产品！我只能告诉你，此事非同小可，现在又干系到延王，我必须见你们这里说了算的老大，我要讲的事情，超乎你们理解，必是我大唐祸患。”
陈人九忽地严肃起来，在他看来，仅推事府不足以处理此事。
“推事府乃是兵部尚书领衔，位列三公，已致仕，向来不在推事府内，此事我领圣谕，你但讲无妨。”
柳郢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虽是六品武官，却在圣谕之下有让长安翻江覆海的权利。
三公、圣谕，陈人九大概已猜到领推事府是哪位，这破庙里的推事府，便是大唐首屈一指的禁军机构，也是特务机构。
“你可曾见识过或者听说过中原方术？其实还有些异域奇术？”
陈人九问道，见柳郢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
“如果我说此事背后有一群擅长巫幻奇术的术士，你作何感想？”
柳郢沉默良久，指着宝殿内佛祖脚下大声说道：
“给他看！”
刚才还各忙各的校尉们纷纷停下手中事情，齐刷刷地望向佛像前平台。
两名校尉举起火把照了过去，便见佛像脚下整整齐齐摆放着上百块推事司腰牌。
腰牌上精细雕刻着姓名、户籍、品阶甚至有些还有爵位。
“推事府自五年前重设以来，大小数十战，阵亡一百一十四名校尉，皆死于你这样的术士之手。”
柳郢说得很慢，却又是让陈人九如听响雷。
“五年前？！我到长安那年？朝堂一直知道有真正方术士存在？！”
陈人九惊问道。
“没错，就是你出现在长安的五年前，在西境沙场上又出现了使用道法妖术的术士。而朝堂上知道的人也不多，圣人重设推事司，将异术阻于大唐之外。”
柳郢说着来到佛像前，摸起一块腰牌，轻轻擦拭着，本就一尘不染的腰牌，泛着光。
陈人九凑近一看，便立刻懂了柳郢对他的冷漠甚至应该说是厌恶。
柳铭，籍京兆府华原县，上骑都尉。
京兆府华原县……
陈人九忽然想到什么，小心问道：
“这位是？......那柳太保便是......?”
“这是我阿兄……阿翁太子太保，兵部尚书，领推事府。”
柳郢淡淡说道。
听完陈人九倒吸一口冷气，知道这小子他爹是京兆尹柳白，来头便不小。
没想到他爹的爹竟是太子太保柳攻道这般通天的人物！
怪不得就连神策军大将军刘齐物都拿他没辙。
“五年前，你像一把钥匙，把本早该消失的方术离奇，带入了长安。从那时起，这天下便不太平了。”
柳郢看向陈人九，眼中带着杀气。
“话可不能这么讲！我来长安后，可一直都是守法市民，还是优秀不良人，从没有真正试着施展什么方术！今天要不是画虎现世，原以为我那祖传的方术记载也是唬人的。”
陈人九一看这大帽子扣自己头上，便急赤白脸地辩解道。
柳郢无心与他争辩，抬手止住他说道：
“既然圣人有意召你入推事府，便自有圣人的主意，延王之事，便看你是敌是友，说说吧，你口中画虎是什么，你今夜又查到些什么？”
“你们可知离长安千里之外的西域有个巴欧族，这个于今夜杀死数人便极有可能是巴欧族巫幻术所制妖物画虎。”
陈人九摆出一副颇为神秘的表情，拂手小声说道。
可这句话，却如万顷霹雳斩入这大雄宝殿内。
这殿内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陈人九，包括死鱼般的柳郢都是一副惊异的表情。
沉默，这肃杀气氛让陈人九身旁的小景不住咽着口水。
“你为何会知道巴欧族？”
柳郢近乎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问题让陈人九感到莫名其妙，便回道：
“我为何不会知道？......我算的，行不行？”
“巴欧族乃是武周朝秘密豢养在宫内的术士，二十年前，随天平公主叛乱，早已被当今圣人灭了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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