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病危
魏遫还没来得及带着魏圉拜见魏王，告诉他自己的儿子多么出色，却接到了命他带着所有家眷入宫的旨意。心里咯噔一下，他有种不祥的预感，终于来了吗？猜到原因的不止他一人，田氏竭力压抑住内心的躁动，紧紧攥住魏圉的胖手，不让他乱动的同时让自己保持镇静。子汐一手抱着无忌，一手牵着魏娈，面色凝重。孩子们感受到沉重的气氛，都乖乖地跟随着各自的母亲，与往昔见面就笑闹截然不同。
“参见相国大人。”
护卫在门口的将士向魏遫行礼，声调低沉而肃穆。魏遫只是略微点点头，跨过门槛，走进了阴沉昏暗的公宫。尽管做好了万般准备，他还是感到大腿发软，口干舌燥，脑袋嗡嗡作响。每迈进一步就好像走了许多年，仿佛抽干了浑身的气力。宽大的袖子遮盖住了早就握掌成拳的双手，隐藏了微微颤抖的双臂。
“父王……”在距离魏王的床榻尚有五六步的时候，魏遫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倒或者说跌倒在地上，一边呼唤父亲，一边四肢并用地朝他爬去。“父王，父王……”
魏王还在喘息。他想表达对儿子的鄙视，冷哼出口却变成了无力的叹息。“寡人还没死，你哭什么？”
我没有哭，只是嗓子干涸沙哑。“父王，您不会死的。我这就命人找最好的医者，最好的药材，父王一定会好起来的。”
“再好的医者，再好的药材能治愈时间这种病吗？”魏王看向儿子的目光缓和下来，消瘦枯槁的脸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祥和。“寡人自知不久于人世，趁现在清醒，召你们进宫，是想……咳咳——，咳咳——”
寺人弦赶紧捧起痰盂，寺人戎则轻轻捶着魏王的后背。魏王吐出一口浓痰，贪婪而渴望地喘息着，嘴唇上的淤青色慢慢退去。他的视线越过儿子，望向儿子的儿子们。刻板乖戾的线条一点一点消失，魏王的神色越发平静祥和。
“遫儿，把无忌抱过来让寡人看看。”
“是。”跪下时惊慌仓促，起来时却从从容容。“无忌，跟父亲去看祖父。”
无忌睁着黝黑明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躺在床榻上的爷爷。他的小手摩挲着魏王黯无光泽的胡须，似乎搞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不坐起来抱抱他。
“再用点儿力，寡人的胡子就要掉光了，哈——哈哈——”魏王挤出笑容，跟小孙儿开着苍白的玩笑，无忌却被逗笑了。
“爷……爷……”无忌继续轻抚魏王的胡子，嘴里蹦出模糊的字眼。
一丝神秘的力量降临到魏王身上，他的眼睛，他的脸庞，他的嘴唇，他的须发瞬间绽放出勃勃生机，就像枯萎的树枝上眨眼间生出了嫩绿的树叶。这种生机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甚至不能支撑他露出完整的微笑。魏王像一只泄了气的口袋，陡然萎靡不振，神色比之前更为难看。生命跟他开了个恶意的玩笑，死亡又逼近一步。
魏王艰难地抬起手臂，却在半空中抖个不停，仿佛一截在朔风中瑟瑟颤抖的枯枝。他咽了一口气，做着最后的努力，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帮寡人一下。”这句话又从魏王身上夺走了几分生机，他记不清已经多少年没有让人帮自己了。
魏遫方才醒悟，原来父亲想要触摸孙儿。他把无忌的手从父亲的胡子上拿下来，放进他的手心里。父王的手好烫。手指触碰到父亲的皮包骨头的手掌，魏遫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心酸包围，他一直在承受着莫大的苦痛吗？
“无忌的手真软，就像刚做好的糕点。呵呵，小无忌不要害怕，寡人只是有些想念那些香甜的糕点了，不会吃你的小手。寡人很久没吃过糕点了，哪怕吃上一小口，寡人都会没完没了地咳嗽，嗓子、胸腔好像燃起了熊熊火焰，又热又疼。呵呵……”魏王弯曲手指，将无忌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若是寡人能看着你长大，那该多好啊。寡人一定亲自教导你，将你培养成一位……咳咳——”
祖孙间的告别被猛烈的咳嗽中断，魏遫抱起无忌向子汐走去。无忌趴在父亲的肩膀上，出神地望着咳个不停的魏王，大眼睛中闪着点点晶莹。田氏戒备似的看着丈夫把无忌交给子汐，对魏王的咳嗽充耳不闻。
魏遫折身回到床榻，凄厉地大喊了一声：“父王！”
寝宫中的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下来，低垂着脑袋。
“叫什么叫！寡人还没死呢，只是有些乏了，闭上眼休息一下。”魏王抬起干瘪的眼皮，瞅了一眼悲伤的儿子，“遫儿，大魏就交给你了，切莫让她断送在你的手中。那样的话，列祖列宗该骂寡人生了个不肖之子了。”
“父王，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一定会率领大魏……”
“寡人看不到你的许诺了。”魏王打断魏遫信誓旦旦的保证，“记住，你有两个儿子，务必好生教养他们，让他们将魏国延续下去。好了，寡人困了，要睡一会儿。”
豪言壮语、雄心伟志噎在喉咙里不得而出，魏遫弯腰行礼，领着一家子人走出了魏王的寝宫。出了门口，无忌就睡着了。
“夫人，子汐，你们带着圉儿、无忌、小娈先回去，我再等会儿。万一父王醒来传召，我能够及时出现在父王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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