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薛公
芒卯的双脚疼痛起来，而公孙喜仍盯着挂在墙上的地图。黑色的箭头，红色的箭头，绿色的箭头，紫色的箭头……羊皮纸倒是色彩分明，但看这么久也该乏了吧。虽说我的官职不如你，但好歹是奉大王的旨意来的，你只说了一声“进来”就闭口不言，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心中没有大王？
双脚疼得实在厉害，芒卯干咳了一声。公孙喜终于转过身，却满眼困惑地看着芒卯，似乎在问他怎么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未等上将军开口，芒卯率先打破尴尬的的安寂。
“末将芒卯奉大王旨意专程前来拜见上将军大人，向大人传达大王的旨意。”他好像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忘了我为何站在这里。芒卯挤出一丝笑意，“大人专注于战局而忘了身外事，难怪能大败秦军。有大人这样的将军，真是大魏的福分呐。”
“打败秦军非本将军一人之功，而且秦国尚未覆灭，这点儿胜利又算得了什么？”
他是真谦虚还是假客气，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战功？芒卯讪讪地笑了笑，“有上将军大人在，灭亡秦国是早晚的事儿。”
说完这句话，芒卯就后悔了。公孙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毫不遮掩内心的鄙夷和嫌弃。好在公孙喜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转移了话题：“芒将军，大王是接受秦王的请和，还是命令本将军继续攻击秦军？”
芒卯暗暗松了口气，又忐忑起来。从公孙喜的腔调里，他无法判断上将军更喜欢前者还是后者。但是我用得着这么怕他吗？我可是奉了大王的旨意来的。勉强稳定一下情绪，芒卯沉声说道：“上将军大人，大王接受秦王求和的提议，命令您接管河外和封陵之地，不再进攻秦军。”
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公孙喜的脸上古井不波，微蹙着眉毛审视芒卯。上将军的眼神平淡，不显喜怒，却让芒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仿佛被一只冷漠的野兽凝视着。他该不会怀疑我假传大王旨意吧？丝丝寒意从芒卯的每个毛孔钻出来，外面烈日炎炎，他却感到无比的寒冷，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公孙喜看了芒卯最后一眼，转身面向那张鲜亮的地图。“本将军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芒卯的嘴唇翕动，想说点儿什么，却感到嘴中无比干涩，往常游刃有余的巧舌动弹不得。他转身离去，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却停下脚步，一只手放到腰间。犹豫了两三个呼吸，他的手垂下来，另一只脚迈了出去。
使臣的脚步渐渐远去，公孙喜的手紧紧地攥住剑柄，魁梧的身躯在暗淡的光线下微微颤抖。有好几次他的小臂斜着扬起极小的角度，好像要拔出悬在腰间的长剑，却停在了最后一瞬。默立良久，他松开握着剑柄的手，踏前一步，摘下象征着他一生中最辉煌时刻的地图。
芒卯又成了威风赫赫的使臣。魏殇和几个有官阶的将士立刻迎上去。“大人！”
“魏殇，其他四国的主将都住在何处？”公孙喜带给芒卯的不适已不见踪影，亦或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的某个隐蔽角落，他可不能在部下面前表现出丁点儿的畏怯。
魏殇被问糊涂了。难不成这位芒卯大人还要向齐韩赵宋的主将传达大王的旨意？他们会听吗？“回大人，卑将只顾着完成您的命令，没有留意他们住在哪里。”
“嗯——”芒卯拖长鼻音嗯了一声，却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貌似根本不在意魏殇的答复。“如果本将军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住在盐氏最核心，最繁华的地段。走，跟本将军去那边逛逛，顺便刺探一下各国主将们的心思。”
芒卯翻身上马，驱策战马沿着来时的路折返而回。魏殇等一众魏军将士齐刷刷地骑上马背，如影随形地跟在大人身后。就像蚊蝇能循着气味找到诱人的美食或者恶心的腐物，芒卯一马当先，率领着魏军七拐八拐地摸到盐氏的繁华区域。果不其然，稍有规模的院落的门口都站着好几个威武的将士。而称得上府邸的院子的大门口不仅站着将士，门檐上还插着绣有姓氏的大旗。
最惹人注目的当属齐人的紫色旗帜。紫色的旗帜随风招展，仿佛紫色的汪洋，淹没了右侧的街道。旗帜下面皆站着高出常人一头的军士，铠甲明晃晃，铁戟冷森森。这些军士的嘴角荡漾着惬意享受的笑容，红光满面，哪里有半点儿思乡的痕迹。
芒卯撇了撇嘴，双脚一夹马肚，朝绣着金黄色田字的大旗走去。齐军将士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行人，对他们出现在这里颇感意外。待看清他们穿着没有经历打斗的铠甲，齐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十几个魏人和那些死脑筋的魏军不是一伙的。
芒卯浑然不在乎齐军眼中的嘲笑，带领部下径自来到田字旗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迷惑的守门军士，语气虽客气却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意味。“请问薛公可是住在这里？”
“啊？”守门军士显然看出芒卯不是一般人物，只是没料到他竟这么和蔼地跟自己说话。“这位大人，这里确是薛公的住处。敢问大人，您是要拜见薛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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