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希望
“老大，我看你这两天总是东张西望的，是在等什么人？”卫方背着筐子走在前面，筐子里的枣子换成了梨子。
卫庆朝身后看了看，脸色更加阴沉。他不愿相信那两个男孩忘了自己，尤其是那个较小的男孩。他可是问过自己的姓名啊，而且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明亮，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忘了自己对他们的帮助？
“老大，这就是咱们这种人的命。”卫方似乎早就察觉到儿子的异样，之所以没有点破，一来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二来有哪个做父亲的忍心搅扰孩子的美梦，即使这个梦是虚无缥缈的。“你把那个布袋送了人，我不怪你，但你要是再把我让你买饼的钱藏起来，我可要生气了。”
卫方终于说出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背上的筐子好像也轻了许多，脚步跟着轻松起来。他痛快了，儿子却陷入深深的自责。父亲看似指责实为爱护的言辞让卫庆为自己的鲁莽和不计后果而懊悔不已。若我仅是好心帮那个男孩一把，而不是将布袋故作大方地送给他，那该多好。
“父亲，这是我攒的钱，全都交给您了。”卫庆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十几个钱币，“除了买饼的钱，还有我偶尔捡到的钱。”
卫方瞥了一眼有些发亮的钱币，停都没停。“你也长大了，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吧。”走了两三步，他突然站住了，“老大，你想加入魏军吗？”
“我……我……我……”卫庆嗫喏着说不出话。
“你害怕了？”卫方转过身，盯着儿子，眼中闪现着少有的精光。
我怎么会害怕？我都记不清打死了多少只流浪的野狗，又怎会害怕打仗？但是如果我去参军，谁帮您？弟弟和妹妹那么小，还需要人照顾，我走了，您和母亲会更累的。
“唉，我知道你不怕，你向来勇敢得很，比我当年还要勇敢。”卫方拍了拍和他差不多高的儿子的肩头，语调中透着丝丝遗憾。“十几年前，我第一次报名参军的时候，管事儿的以我年纪尚小拒绝了我。又过了两年，我年龄够了，他又以我是你爷爷的独子拒绝了我。我本想在军队中捞点军功，运气好的话，还能缴获战利品，或者从异国搜些值钱的东西回来。唉，可惜我连军队的门槛都不能迈过，更别提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了。若是我加入魏军，咱们家就不是现在这幅光景了。”
“我……我……”
“傻孩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卫方的目光好像看进儿子的心里，替他说出了顾虑。“你不用担心我和你母亲，再不好，还能不好到哪里去？再过两年，你的弟弟和妹妹就长大了，他们就能帮我了。”
“再过两年？”卫庆的声音猛一下提高了。是啊，如果弟弟妹妹长大了，我就可以放心了。
“这么大声音干什么！”卫方打了一下儿子挥舞的手臂，“现在你去报名，人家会像轰一条狗似的把你撵出来，就像当年我第一次报名时一样。”
卫庆什么都没说，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子。
“这两天我抽空带你去拜见一个人，请求他教你些武技，你就没那么容易死了。等赚到军功，你就不会像我这样过一生了。”卫方又向前走去，眼底流淌着淡淡的忧色，这个年头参军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
卫庆收好钱币，感受到心脏怦怦跳跃的节律，重新看见了生活的希望。年仅十二岁的他尚不太清楚战争意味着什么——战争可不是用棍子打野狗那么简单，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变成了被打的野狗。但只要有那么一丝挣脱这种苦闷生活的机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抓紧，抓牢。
父亲帮他扫去魏圉和无忌带来的阴霾，高兴了一会儿之后，卫庆的心便稳下来。他决定不再做不切实际的梦，脚踏实地地熬过这两年，尽全力多帮助父亲和母亲，照顾好弟弟和妹妹。心稳了，脚步就稳了。卫庆的脚步铿锵有力，从容不迫，紧随父亲而去。
“小强，，我回来了。”卫庆帮父亲卸下筐子，朝蹲在地上玩土的两个小孩走去。两个小孩好像没听见卫庆的话似的，既没抬头，也没吱声。卫庆对此习以为常，除非他从市集上给他们带什么好吃的或者好玩的东西，他们是不会理他的。“小强，小娣，你们一人一个。”他从怀里摸出两个钱币，左手一个，右手一个，送到了弟弟妹妹的眼前。
钱币也能让他们理睬卫庆。
“谢谢哥哥！”小娣一边感谢卫庆，一边从他的掌心抢过钱币，生怕哥哥反悔。
卫强比姐姐沉稳得多，他用沾满泥土的手抿了抿鼻子，不慌不忙地伸出手。“谢谢。”
“你个小坏蛋，小懒虫，还得让我把钱币放到你的手里。”卫庆笑骂一句，将钱币轻轻地放在弟弟脏兮兮的手里。“我警告你啊，不准抢吃姐姐买的东西。”
卫强对哥哥的告诫嗤之以鼻，反而朝姐姐笑起来。
“不用讨好我，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骗子，休想再把钱合在一起买东西，最后吃得比我还多。”卫娣扭过脸，不看弟弟讨好似的笑脸。
卫庆的手又伸进怀里，卫强和卫娣几乎同时看向他。弟弟和妹妹渴望的眼神让卫庆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想把兜里的钱全掏出来送给他们，可以后呢？他们会一次性花光他辛辛苦苦攒了许久的钱币，等他再有钱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卫庆拿出手，歉疚地笑笑，逃也似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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