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仁人
“你务必好生侍奉无忌公子和娈公主，一定在第一时间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若是迟误半分，定不轻饶于你。”平原君在门口站定，叮嘱侍立两侧的男女仆从。有人为他打开房门，他没有向前走出去，而是犹豫一下，转过身。“娈公主，赵胜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娈公主能否答应？”
魏娈猛地抬起头，明眸的眼睛中漾起期待的波纹。“平原君，请说。”或许一直没休息的缘故，她的嗓音倦累无力。
“赵胜觉得娈公主应好好睡上一觉，将照顾无忌公子的担子交给这侍从。请娈公主放心，这些仆从都是我精心挑选之人，照顾看护病人十分有经验，绝不会出半点差池。”
“我再陪无忌一会儿，哈——，”话说到一半，魏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滴晶莹的泪珠悬在眼角，平添几分娇柔之色。“平原君，见笑了。”风风火火的魏娈做出小女儿之态，惊得无忌几乎从病榻上跳起来。
“如此，甚好。赵胜不叨扰了，望娈公主，无忌公子保重身体，告辞。”平原君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房门关上，挡住他的身影，却挡不住魏娈的心思。
十几个呼吸过去了，魏娈的视线转回到弟弟身上，脸上的潮红慢慢退却。她望着弟弟白如冬雪的脸庞，没有血色的嘴唇，眼中的水波被疼惜取代。躺下的本该是我，小无忌像风似的抢到我的身前，挡下刺客的攻击，我的傻弟弟。想起摄人心弦的一幕，魏娈仍心有余悸，神惊肉跳。她抬手轻抚弟弟紧贴颧骨的皮肤，眼泪又止不住落下来。
说不出完整句子的无忌翻眼看向衡翌，寄希望于他。衡翌领会无忌的心意，低声对魏娈说：“娈公主，无忌公子醒了，意味着他已脱离危险，无性命之忧。您落泪，公子牵挂于您，于他百害无一利。末将并非指责公主，亦不敢指责公主，只是请公主以公子身体为重。末将替公子谢过公主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没有看魏娈一眼。
魏娈抽抽鼻子，冲衡翌挤出微笑。“衡将军所言甚是，平原君也叮嘱我控制情绪。你们说得都对，无忌已然苏醒，我本应高兴，欢笑，却伤神落泪，让将军见笑了。”
衡翌的嘴唇张开一半，又合上。平原君？听到魏娈提到平原君，他觉得嘴里被人塞满苦胆，苦楚难耐。他感到好像有无数只蚁虫在啃噬他的心脏，又痒又疼。平原君？娈公主中意平原君，我该高兴才是，为何难受不平？平原君是赵王的弟弟，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待人周全，礼贤下士，乃世所罕见的君子。无忌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天天出现，嘱咐医治无忌的医师，安排守卫在外的将士，叮嘱侍奉左右的仆从。娈公主黯淡无光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起来，有了活力，有了依靠，有了希望。平原君对娈公主一直以礼相待，没有半点逾矩之举，但傻子都能看出他见到娈公主时的笑容更真诚，更热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到魏娈和平原君交谈，这句诗词不止一次地自动跳出来，令他情不自禁地低声吟诵。娈公主为淑女，平原君乃君子，二人女貌男才，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该祝福才是，为何我的心会痛？为何我想抡起拳头砸碎挂在平原君嘴唇上的笑容？他忍住冲动，按下嫉妒，平心静气地守护在无忌身边，将自己挨了四剑的事实抛诸脑后。他祈祷无忌公子快些醒转，他好护送他返回大魏。
“衡将军，你身体有伤，看护无忌的事情交给我吧，你回去休息休息吧。”
魏娈犹如春风的和煦声音唤醒衡翌。他抬起头，看到魏娈眼中的诚恳，心跳加速。若平原君胆敢让娈公主伤心，我一定砸烂他的嘴巴，让他永远笑不出来。一定，我发誓！
“衡将军？衡将军……”
平原君的笑脸在衡翌眼中消失，他看见魏娈的微笑。“娈公主……”他咽下一口唾沫，却忘了魏娈说了什么。他的记忆一向很好，在娈公主面前像个傻瓜。
“衡将军，你去休息吧，我一个照顾无忌就行。”魏娈注意到衡翌的不自在，忽然忆起豫姜说的一句话——你该不是喜欢上这位艳丽的娈公主了吧。情窦初开之人最是敏感。魏娈觉得脸颊发烫，不再注视衡翌，目光移到弟弟身上。
“娈公主乃尊贵之躯，女儿之身，身体娇弱，连日陪护无忌公子，已达极限，更需要休息。末将身上的小伤算不得什么，况且平……平原君已命医师为末将看过伤口，涂了药，已无大碍，无需休养。”他说的实情，却好像撒谎。“请娈公主准末将陪伴无忌公子，您去休息。”
魏娈幽幽地叹口气，轻启朱唇。“如此，便有劳衡将军了。魏娈在此谢过将军。”她冲衡翌点头致谢，站起身。“小无忌，姐姐小憩一会儿，睡醒再来看你。”她笑笑，俯身抚摸弟弟的额头，与无忌确认过眼神，施施然离去。
“衡……”无忌发出呜呜的响声，“将军”两个字在脑袋里旋转不休。他自嘲地笑笑，嘴角不配合地抽搐。“放……”尽力最大努力，他还是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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