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对峙
熬过漫长的一天，太阳将要落山之际，苏秦一行人来到一座不大的城池。他们不想惊扰当地的魏国官员，选择入住一家不起眼的客舍。大概有段日子没有顾客光临，客舍老板极为热情地欢迎苏秦和无忌，甚至对车夫点头致意。老板招呼人把几匹马和马车引到马厩，笑咪咪地问苏秦开几间房，想吃什么饭食。苏秦告诉老板开三间房，所有好吃的饭食统统来一份。老板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
苏秦招呼所有的人坐在一张足够大的木案前，包括安置好马匹和马车的马夫和伙夫。马夫和伙夫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寻找支持。无忌的嘴巴张到一半，瞿墨已笑嘻嘻地拉着伙夫坐下来。马夫跟着坐下来。衡翌蹙起眉头，不知是因为瞿墨抢在无忌的前面，还是因为苏秦的主张不合规矩，有背常理。
没过多长时间，饭食便被端上来。瞿墨一马当先，不客气地吃起来，好像三天三夜没吃饭似的。他的嘴巴好像漏风似的，发出惹人嫌的吧唧声。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咕咕哝哝地说着话，指指点点，仿佛这顿饭他做东似的。苏秦貌似早就与瞿墨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共过事，见怪不怪，自顾自地吃着。无忌与市井之人相处的次数也不算少，但那些人在他面前多少有些拘束。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吃得兴高采烈的瞿墨，感觉十分有意思。
最惨的当属马夫和伙夫了。他俩随与这些先生、公子、将军同坐，却感到无比的紧张，浑身不自在，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吃东西了。无忌不介意与平民同案而食，但他的精力全集中在瞿墨身上，没有察觉到马夫和伙夫的惶恐和拘谨。
“瞿墨先生平日吃饭也像今天这么大动静吗？”衡翌嫌恶似的挑起眉头，斜着眼睛看看瞿墨。“先生乃诸侯渴求的士人，如此模样是否有辱斯文？”
“斯文？斯文是何东西？可以做饭吃吗？”瞿墨看都没看衡翌一眼，夹起一块肉片，放进大开嘴里。“衡翌衡将军——，”他冲衡翌挤了挤左眼，“我没叫错您的名字吧？应该没错。赶了一天路，你不饿吗？”他咽下嘴中的食物，又夹了一块五花肉。“你不饿，我饿，我可没工夫与你闲扯，填饱肚子要紧。”他用手肘碰碰身边的伙夫，“别愣着，吃，吃，趁热吃。”见伙夫无动于衷，他擅自朝伙夫的碗里胡乱夹了一堆菜。伙夫仍没有动。“你这个人可真傻，美食当前，你竟不吃，是不是不饿？你若不吃，等会儿我替你吃。”
无忌终于发现马夫和伙夫的拘束。“你俩辛苦一天了，多吃些饭吧。”
“是，公子。”
两位仆从几乎异口同声地应道。他俩开始吃饭，动作呆滞僵硬，连头都不敢抬，仿佛被人牵着的人偶。瞿墨叹口气，摇摇头，不再理会那两个人，只顾闷声吃饭。
“公子，请用餐。”衡翌在瞿墨和仆从们动手之前已挑拣出一些食物，单独放在陶制的器皿中。他将盘子小心地推到无忌身前。
“衡将军，我觉得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女人，今世才懂得如何侍候别人。”
“你说谁是女人？！”早就看不惯瞿墨的衡翌心中燃起一股火焰，他按捺不住，双手撑在木案上，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出手教训瞿墨了。
“瞿墨，如今的墨家子弟也相信今世往生了？”苏秦插进话来，看似平淡无奇，却十分巧妙地化解了一触即发的争斗。“那些愚弄平民的论调，你也信？”
“嘿嘿——，”瞿墨讪笑着，恭维似的看向低头吃饭的苏秦。“苏子，我不是跟衡将军开玩笑，逗他玩嘛。”他又冲衡翌挤了挤右眼，“衡将军，我跟你闹着玩，你该不会当真吧？”
直视玩世不恭的瞿墨，衡翌猛然感到一阵不安。他向来对自己的武技十分自信，因为他经受了响彻天下的魏武卒的层层考验和磨炼。他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任何敌人，最不济也是两败俱伤。距他不足一尺的瞿墨明明就在眼前，他认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击倒他。但心底有一个朦胧模糊的声音在低语，警告他不要莽撞行事。他的紧绷的双手渐渐地松弛下来，他有点看不透瞿墨。墨者果真如传闻中那么神秘吗？衡翌的心中荡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吃饱了，”瞿墨张开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困了，我不陪各位了，先去睡觉了。”他耷拉着眼皮爬起来，看上去随时都能睡着。“差点忘了，我和谁睡一个房间？苏子，无忌公子，还是你，衡将军？”他看看低头吃饭马夫和伙夫，“我们三个睡一起，也可以。”
“瞿墨，你跟老夫睡一间房。”
“没问题。”瞿墨答道，仿佛挺为难似的。“苏子，我去睡觉了，您慢慢吃。”
瞿墨晃晃悠悠地走了，马夫和伙夫更加不自在。他们急匆匆吃完饭，向无忌请示过，也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剩下的苏秦三人也吃饱了。赶了一天路，他们都有些疲乏，一起朝睡觉的客舍走去。殷勤的老板手中擎着一盏油灯，在前面为他们带路。苏秦进了那间传出呼噜声的房间，关上了门。衡翌当先走进隔壁的房间，闪着光芒的眼睛警觉地审视着。觉得没问题后，他请无忌进去，在老板好奇目光的注视下，合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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