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老武卒
“小武，请客人坐在凳子上。”老人抬手指了指。无忌看见靠墙的地方有一把木制的凳子。“家中简陋，请将就将就。如有照顾不周之处，请多多包涵。”
无忌很惊讶，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有人说起话来如此面面俱到，温文有礼。“多谢老人家。”他对着那道人影微微弯腰，回礼，坐在那把木凳上。“老人家，冒昧地问一句，家中的其他人可是去了田里？”
“唉——”老人叹了口气，伤感地说：“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家中只有老汉和小武。”
“小武的父母呢？”无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小武的父亲死于秦人之手，母亲不能忍受穷苦的日子，改嫁了。”老人顿了顿，“小武是个好孩子。他的母亲本想着带他一起走，他死活不肯，非要留下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唉，是我拖累了小武这个苦命的孩子。”
“爷爷！”一直沉默寡言的小武突然发出尖锐的喊声，声音中充满了抗议。
“好，好，好，爷爷不说了。”老人听上去有些哽咽。
无忌感到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老人家，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您是否答应。”
“请讲，老汉若能做到，一定会答应。不过，家中穷得叮当响，我又行动不便，多半要让你失望了。”
“老人家，我想在此借宿一晚，能否行个方便？”无忌不给老人开口的机会，抢着说下去，“请您放心，我们带着许多食物，愿与您和小武哥一起分享。”他说的委婉含蓄，既没有伤到老人的自尊心，又没有留给老人拒绝的余地。
“年轻人，你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老人洞悉无忌的心思，后者哂然一笑。“只要你不嫌弃家中脏乱，尽管住下。”
“衡翌，你去马带中拿些饭食过来。”无忌对守在门口的衡翌说，在衡翌转身的刹那，补充道：“全部拿来。”
将马匹双在外面一棵树上的衡翌迟疑一下，出去了。
老人望着衡翌离去的方向，好像在聆听什么。衡翌的脚步声消失后，他转向无忌，“老头子有一句话想问，公子可以回答吗？”
“老人家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他冲老人笑了笑，“老人家，我不是什么公子，您可以叫我无忌。”
老人不置可否地笑了，没与无忌争辩。“无忌公子，这位叫衡翌的人可是一名武卒？”
无忌惊得瞪大眼睛，嘴巴半张着。一时间，他竟忘记回答老人的问题。老人没有催问，耐心地等着。五六个呼吸之后，无忌缓过神来。“不瞒老人家，衡翌确是一名武卒，一名相当厉害的武卒。只是无忌有一事不明，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人摇了摇头。“老头子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东西了，究竟有多少年，我都不记得了。”
无忌直起身子，困惑地盯着盘踞在土炕上的老人。他的眼睛已适应土房中光线的强度，差不多能看出所有的物件，却不能看清细节。经老人那么一说，他凝神望向老人，隐隐约约觉得老人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对劲。“老人家，您的眼睛？”
“瞎了。”
“瞎了？”无忌惊呼起来，差点从木凳上站起来。
“爷爷不仅眼睛瞎了，还失去了双腿。”小武平静的声音与无忌充满惊异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无忌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土炕前。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老人的眼珠不见了，眼眶处是纠结在一起的伤疤。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到老人的下半身，发现老人的下肢自大腿处齐齐地断了。难怪他一直待在土炕上，但他没有眼睛，又是如何知道衡将军是武卒的？无忌的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但眼前有一个更要紧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老人家，发生了什么？”
“呵呵——，除了战争，还能有什么？不过，都已经过去了，老头子不想再提了。”老人扭动脖子，空洞洞的眼眶茫然四顾，貌似在寻找什么。
“爷爷的眼睛和腿是在与秦人的战争中失去的。”小武插嘴，似乎在为祖父鸣不平。“父亲说秦人害了爷爷，他要为爷爷报仇。所以他加入军队，却没能回来。”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浑浊的眼睛亮起点点光华。
“你想寻秦人，为你的父亲报仇吗？”无忌问道。
“不想。”小武毫不犹豫地说，显然他曾思考过这个问题。“秦人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找谁报仇。我也不想我的儿子失去父亲，虽然……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讨到女人。”他的内心不像他的外表那么冷漠、木讷，而是活跃着勃勃生气。
“公子，食物拿来了。”衡翌走进来。他留意到老人侧着脖子在倾听，不禁蹙起眉头。
“衡翌，这位老人家看不见，却能断定你是一名武卒。”无忌看向衡翌，用眼神告诉他自己的困惑。
“你也是武卒？”衡翌猛然激动起来，甚至忽略了无忌不解的目光。他从上至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老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何住在这里？我的意思是说，大王厚待武卒，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受伤，亦或战死的，皆能得到优厚的待遇。你为何住在……”他环顾家徒四壁的房子，说不上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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