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又是事关生死的大事。
好不容易等来睦州时疫告破和苏翊病有起色的好消息，李思声色高亢，满脸堆着的笑容，透漏着的，都是喜气。
一众士兵似乎也感同身受，震天的‘是’字响彻四方，惊得树上停留的鸟儿乍起，欢腾掠过向西。
“咱们也赶紧回去吧，好不容易藏了这么多日，别再漏了马脚。”琬琰贴在苏翊耳畔私语，将声音压得更低。
谨小慎微的样子，又惹的苏翊一阵闷笑，“确实，是时候该回去了。”
凝眸深看了带给他无限宽慰的人儿两眼，足尖轻点树干，跃而翻转，快的像一道鬼影，眨眼之间，消失于无形。
唯有树冠上有三两敏感的柳枝点头轻颤，方才让人能肯定，刚刚此处确实有人停留过。
日暮西垂，夜幕初升。
睦州城东北的征北军营中，俨然已是欢腾的盛会。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上下五万军士载歌载舞，共庆劫后重生的喜悦和不日即来的光明。
才酒过三巡，不少难尝滴酒的征北将士，便喝的四仰八叉，开始神志不清，一个个勾肩搭背说着些囫囵话，踉跄着步子，似乎下一刻就要栽倒。
“喝，将军，属下再给您满上一碗，好不容易咱们办成了件大事，必须得好好庆贺一番！”
糙汉子杨虎喝的畅快淋漓，一阵燥热下，不知何时已解开了束衣的腰绳，半遮半漏着肚皮，拎着一大坛美酒，不住劲儿的往身边刘旭的海碗中倾倒。
“你这大酒坛子，今儿个莫不是铁了心要灌醉我？小公爷和苏统领还在，你一味的给我倒酒算怎么回事。”
刘旭眸光灼灼，其间闪烁的光亮一点不比篝火中间最夺目的火星逊色，可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份炽热的背后，暗藏着怎样的薄冷与无情。
睇眄一瞟，杨虎立刻会意，点头哈腰的拎起酒坛子，便要向陆鹤川和苏肃面前的海碗中倒去，“小公爷和苏统领海量，还得再多喝几碗，喝个尽兴才行。”
“我杨虎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对小公爷多有得罪，还请小公爷不要跟我这未见过市面的大老粗一般见识，这酒啊，就权当我给小公爷赔不是了。”
杨虎提溜着眼珠子，把机灵劲儿摆在明面上，嘴上说着过意不去，明眼人一看即知，这尽是糊弄人的场面话，当不得真。
陆鹤川看破不说破，敛眸淡泊一笑，纤长的手指触上碗边，推着酒碗送上去两寸。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举手动作，可放在他的身上，却犹如谪仙贪杯，华彩堪比日月，浑身散发的高贵傲然之气，令杨虎偷偷窥看一眼，不禁自惭形秽的缩颤。
“杨校尉客气，我初来乍到，军中有异议，在所难免。好在，上下军士携手一心攻克了时疫，保住了睦州这一方宝地，也算不负圣恩。
等苏翊痊愈后，我二人不日便会返京，定会奏请陛下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对有过之人，施以重罚。
杨校尉大可心安，不必担忧先前你我之间的误会，会阻了你应得的封赏，鹤川再不堪大任，也不是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人。”
杨虎似乎没想到这话会被陆鹤川端在明面上说，端着酒坛子倾倒美酒的手微滞。
眨眼的功夫，没反应过来，酒水溢出海碗，流淌到桌案上哪里都是。
“诶呦，杨校尉，你发什么愣啊，”杨虎还没反应过来，一旁安坐的雷义咋呼了起来，慌忙上前将杨虎手中的酒坛子接了过来，令寻了个干净的海碗，重新给陆鹤川斟满。
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亏，恰如其分，刚刚好。
“咱们小公爷，那是胸襟似海，恢廓大度，凡俗之人那些鼠腹鸡肠怎么可能附生在他的身上，杨校尉委实多虑了。”
恭维一句，立马又舔脸凑到陆鹤川身跟，继献阿谀，“小公爷，您可不能只青睐征北军的将士，也得对咱们建武军多多关照啊。
先前，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对您多有得罪，眼下您不计前嫌，助建武时疫大破，这份恩情，数万军士毕生铭记在心。
这碗酒，下官敬您，还请您高抬贵手，与陛下回禀建武军变一事时，替下官多多美言几句。”
雷义瞄着左右侧畔离的稍远，趁着无人在意的时候，赶紧探前了脑袋，凑往跟前，压低了音色又补了一句。
“人前，下官不好明说什么，改日，下官必备厚礼，亲自上门叩谢小公爷大恩。”
端起酒碗，奉于陆鹤川手边，堆成褶子的一张肥脸，真真把‘阿谀谄媚’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说起来，今日这庆功宴，远不该他一个建武军阵里的将领不请自来。可今时不同往日啊，既是小公爷坐居首位，这等好机会他怎能错过。
所以早早备上薄礼，寻机送了刘旭，以求天赐良机，就等酒美人兴之时，能与这小公爷多说上几句。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陆鹤川虽神无异色，似乎对他的说辞不为所动，但还是素手前纵，在万分期待下从他手中将酒碗接了过来，并客套一句，“雷将军客气了。”
之见其浅泯一小口，便放置在身前的矮案之上。
容色独绝，绽放灿灿华光，温润尔雅，宛若清风流云。
“时疫来势汹汹，出乎你我意料之外，能有今日之告捷，所赖无非两点。其一，征北建武两营军士同仇敌忾，勇往直前，自上而下结为一体，与疫症殊死相博，其二，便是一众医者身先士卒，不惜己身冲在最前阵，为消灾破疫立下汗马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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