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舒、尚二人出了殿门，冉襄方忧心忡忡地向陆萱道：“你也太急切，倘或……”
“陛下。”陆萱打断道：“背后恁人是谁，咱们都心里有数。如今朝政大事陛下有几样是握在手里的？尚书台内全是他的人，朝中各项大政都是他说了算。就像三地赈灾的人选，陛下不也是要由他说了算么。长此以往，君威何在？”
冉襄又是感激，又是为难，“朕只怕牵扯到你……”
陆萱柔声劝道：“为人君者当断则断，怎好因着儿女私情丢了社稷根本。”
冉襄听了这话，眼泪都要下来，拉着陆萱的手，“我有何德何能，竟得娶你为妻。你放心，不管怎样我总要护你万全。”
陆萱却低了头，娇嗔：“甚么妻不妻的。叫皇后听了去，心里又不受用了。”
冉襄道，“理她做甚，过个一二年你养下儿子，就封做太子……”
“又胡说了，你再疼咱们母子，终究不是嫡出。名不正言不顺的。你只想三殿下因何闹到这个地步。还不是为着先帝偏心。我呢，”陆萱稍黯了神色，缓声道：“且慢说有没有养儿子的福气。纵是有，我也不求别的，平安顺遂做个富贵闲人就罢了。”
冉襄揽了她入怀，温言款语，“你年纪轻轻的，只好生将养，还怕养不下儿子来。况且咱们的儿子能和别的一样！纵不是封太子，也该是亲王才显得尊贵。”
“若论尊贵。”陆萱坐正了身子，眸中柔情似水，“妾身倒要替徐姐姐求陛下一个恩典。徐姐姐娘家固然不显贵，可也是正经采选出身，又服侍了陛下多年，且替陛下养了大郎。如今大郎也能出来替陛下分忧办事了。因着后宫还未册封，徐姐姐只得和众人一起挤在瑶光殿里，日常用度，还一如亲王良娣。妾身只求陛下看在大郎的面上，赏姐姐一座殿宇，份例也依着皇妃办。倒不是为了抬举姐姐，到底大郎也办差了，多少体面些。行事说话也不会叫人看轻了。”
“你呀。”冉襄叹道：“只知操心人家的事，到底要自己省些心神，保养身子才好。”
陆萱一笑，“这怎么是人家的事，大郎正经是皇长子，他的事可不就是陛下的事。他的体面，就是陛下的体面呀。”
听她处处为自己着想，冉襄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握着陆萱的手不知说甚么才好。
“我也是为着自己着想。小公主才多大的人，长大来，多一个兄长疼她也是好的。”陆萱格格而笑。
冉襄只觉着窝心，紧握着她的手，只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陆萱拿话宽慰了几句，才丢开了，夫妻二人又说些别的，不多时，谭新京便来禀，“人带到了。”
陆萱听说，起身立于一旁，冉襄看了她一眼深吸了口气，“传他们进来。”
谭新京应了声退去，不一会领舒闻并一个蒙着面的内侍进来。
冉襄微蹙着眉，问道：“他蒙个脸是甚么意思？”
不等舒闻答话，谭新京已道：“此人面容骇人，怕惊着陛下，所以才拿布蒙着脸。”
“一张脸就能惊着朕了？”当着陆萱的面，冉襄自要做出大丈夫的模样来，当下肃声道：“把布拿下来。”
谭新京无法，只好解了恁内侍的黑巾，与此同时只听得上首传来一阵冷吸声。
恁内侍的一张脸刀痕盘错，没有一块好肉，左边的眼珠子都没有了，只剩交错的刀疤。幸得天还未全黑，不然，黑夜中乍一看到，还以为
是鬼呢。
冉襄定了定神，问道：“当日是你在东宫埋下装有桃木人偶的铁匣子？”
“确是奴婢。”恁内侍嘴巴也被一条自上而下的一刀砍成了两半，错了位合不拢，以至于说话都甚是含糊，但显然他极力想把话说得清楚些，“然奴婢却是奉陆阁老之令行事。”
这个结果诸人都是心中有数，故尔冉襄也没太过吃惊，接着问，“你有甚么凭证？”
“奴婢认得陆大官人。”
内侍突然冒出这一句话，冉襄颇是不解，“这又何陆英有甚么关系？”
舒闻冷笑道：“陛下想是不认得他了。当年东宫有一内侍，名唤严季，姿容娇美，善歌舞、精音律，尤工小词。颇得太子爱重。”
冉襄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他话未说完，陡惨白了面色，手指着地上的怪物，“莫非他就……”
“不错。”舒闻冷声道：“懿文太子死后，陆阁老……”说到这里，抬眸向陆萱一望，细眉细眼的满阴冷的得意之色，“令人灭口。老奴
得到消息为了留个保命符，赶着去救。可终究晚了一步，弄成了这么个人不人鬼不的东西。”
冉襄只顾怔怔地盯着严季看，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陆萱淡淡问道：“内官说是我父亲着人杀他，却不知内官有没有实证？”
舒闻得意一笑，“娘娘可知他本名叫甚么？又是为何进得宫？”
陆萱撇嘴道：“这些事不是内侍的事情，一统是内侍省管的。内官倒来问我。”
冉襄这会也回过了神，听他言语无状，怒了形容，“你有话就说，做甚么拐弯抹角的。”
舒闻有持无恐地一笑，“陛下，娘娘，这严季本名季延是醉花荫的班主，在京里颇有声名的。”一面说，一面又拿眸子去瞥陆萱。眉眼间得意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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